第409章 无尽列车13
“张哥, 你感觉怎么样？你的脸色太差了，顾明磊你看！”
俞蘅确实觉得眼前有些晃，刚刚使出的五雷符咒一下子抽空了他所有法力, 又一路出大力气砸骨鸟, 一旦松懈下来就觉得心慌气短浑身瘫软。人群拥堵气息混杂, 闻着更加不舒服。
顾明磊一把将他背起来, 腾腾地往里挤, 有人抱怨咒骂他就更大声地骂回去：“我兄弟杀了那么多鸟，都累成这样了还值不来一个座儿啊？！有没有良心啊你们！麻利点让个座，别让老子削人啊！”
坐下之后俞蘅觉得舒服多了, 火车继续往前行，在用餐时间又到的时候, 车厢的人终于退散开，不然的话太挤了连伸手拿筷子的地方都没有。吃饭的人反而避到外面，不吃饭的人还杵在里头。
随着人变少，吴钰萱就想挤过去和俞蘅道个谢, 结果不小心绊倒伸手扶在玻璃窗上, 玻璃面上有一层白色的霜，她还想难道外面下霜了？随意地再多看一眼, 正好和一个正趴在窗上的鬼头对上, 差点把她吓死！
“这、这里有鬼！”
“哪里哪里？！”
乘客们错过去看, 一个个倒吸凉气：“它在干嘛？在偷看我们吗？！”
“我看看。”俞蘅挤过去，众人知晓他是有本事的便退开让他细看。他仔细一看，趴在外面的果然是鬼, 还不止一只，一层套一层，就他数的就有七八只。它们跟蚂蟥一样紧紧地吸附在玻璃窗上，阴煞气厚重，将玻璃窗渍出一片冰花。外面乌黑一片，如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冰花上面压着是的团团鬼影。
“这样下去，玻璃很快就会裂开，它们会进来。”俞蘅说，拿出符纸贴在窗上，须臾之间冰花散去，不过那团东西仍在那里没有离去。
“你不能收了它们吗？你不是道士吗？！”
“我只是半桶水，收不了这样经年的老鬼。”
“那刚刚的鸟——”
“那些骨鸟只是尸体久居阴煞之地后形成的煞，说到底并不难对付。不过你们也看见了，就算是不难对付的煞，我也只能用一次五雷咒。我是真的能力有限。这张符只能暂时挡一挡，看，它已经开始焦黑了。找列车长吧，问他该怎么办。”
列车长却说：“我可管不了。只要它们没进车里来，我没权利对它们动手。”
“可它们要打破窗户进来了！！！”
“这不是还没进来嘛。哎你这眼神我可不喜欢，想对我动手啊？呵呵，来嘛，我巴不得呢。”列车长露出明显的恶意，勾动嘴唇皮笑肉不笑。
“你要多少冥币？”俞蘅问，列车长就将视线落在俞蘅身上。
这种眼神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在这一刻俞蘅只感觉到阴冷，好像身临地狱深渊。
“冥币？我又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为了俩歪瓜裂枣就累死累活。啧，你这个小道士，可更要谨言慎行哦。毕竟越有本事的人，死得越快，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切，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结果谁都救不了，还搭上自己。我摆渡了这么多班死亡列车，见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人，小伙子，听我的忠告吧呵。”
“谢谢忠告。既然你知道我是道士，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尽头到底是哪里，我们能离开这片鬼蜮吗？”
列车长笑：“我的好心有限，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好了我也要去休息了，没事别喊我。”
俞蘅沉默地回到座位上，有人围过来要买符纸，他也交给顾明磊去处理。耳边听见冰层断裂的声音，转头看去，玻璃窗上的符纸化成黑灰滑落，窗上瞬间再结上层层冰霜，冰霜转瞬崩裂又再度结上，几秒功夫玻璃面上的裂痕更明显了。他站起来，去拉顾明磊和赵雅：“都过来，小心点。”
“啊！”餐厅车厢的玻璃窗看着岌岌可危却还坚挺着，外面车厢反而提前出事了。乘客们再一次涌进餐厅车厢里，关上门仓皇四顾：“厉、厉鬼啊！列车长呢让他抓鬼去啊！”
“刚刚问过他，他不愿意，冥币也不要。”
“那怎么办呐！”玻璃门随着乘客崩溃大喊而剧烈摇晃，用身体挡门的乘客只觉得浑身冰凉，冻得骨头都在叫嚣。“怎、怎么办？”他回头问，却见所有人在看见他之后齐齐后退，他的思绪有些凝固，迟钝地歪头：“怎、你？”话没说完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让让！”俞蘅蹲下将晕倒的男人拽走远离玻璃门，这人浑身结霜气息微弱，是被大量煞气同时侵体造成的，如果不及时救治必死无疑，他立刻掐诀擦亮一张符纸往这人心口一塞，扛起往后一递，顾明磊赶紧接过将人往人群塞去。
看着成了冰块的一整面玻璃门，俞蘅也束手无策，成气候的不知多少年的厉鬼，别说他这个新菜鸟，就是经验老到的道士也不敢说收就收的。单单看这只是接触就成霜的煞气，渗人得很，八字轻点身体弱点的人一旦碰到，能一下子没命。刚刚的男乘客，亏得他是壮年男性，心口还有一口气在，他拿符纸护着心脉的热乎气，回头养养人还能活。
“往后撤！再往后！”
不用他说，车厢里人挤人远离窗户和门，几乎要叠成罗汉。
很快，门就像被铁锤从中间砸开，一块块地往下掉，露出外面狰狞狂舞的团团鬼影。说是团团，是因为几乎看不出它们的形状，至少不是人的形状，也不是任何熟悉的动物模样，挤挤攘攘地像经年的老树根盘根错节，这儿坠着一个根瘤那里耷拉着一个根瘤，还是会睁眼的肉瘤。
观感十分不好，接下来的场景也证明它们这一大团的实力跟它们的外貌非常匹配，彪悍得令人恐惧。
只见这团恶鬼碎片组成的混合体怒吼一声，黑色的浓雾翻滚着冲进车厢，砸到俞蘅试探性打开的星级防护罩上。那一刻产生强烈震荡，电花四溅，甚至给人一种炸弹在近处爆炸的感觉！
他以为有效果了，眯着眼睛看向电光处，却见浓雾还是有些穿过了防护罩，散在空中之后再次组合凝聚，虽然比之前小了很多，可对人类来说还是巨大沉重的一大团——
一下子砸在众人身上。
俞蘅没时间可惜星级防护罩对这团力量没有作用，也没时间去分析鬼魂本身携带的能量的数据值，他挥手撒开一整袋子的黄符纸。
“天地玄音，急召众神……太一行刑，役使雷兵！”
这一招五雷咒下去，俞蘅就觉得喉咙一甜，雷咒之下这团阴煞之气被打薄了一些，可也仅仅只是一些，砸落的速度丝毫不减，反噬让他直接吐了一口血。赵雅咬牙将他拉回来，顾明磊大吼一声往两人身上扑。
这一切好似发生得很慢，俞蘅能看见赵雅发白冒冷汗的侧脸，也能听见顾明磊破音似破铜锣的咆哮，然后背上一重。两具身体的压力衔着保护的姿势，将他压在最下面。
其实说看见、听见，时间却很快，从鬼影撞开门到发动攻击再到俞蘅攻击失败不过只用了两秒。黑色的煞气汹涌而来，空气十分粘稠，俞蘅听到了万鬼齐哭，闻到了尸山火海，脚下一痛，低头便看见脚下是熊熊烈火，在他看去的时候火势腾高，浑身置身于火焰之中，灵魂被火烧得痛苦万分。
火焰中浮现一张张焦炭的脸，它们咧着嘴笑，烧熟的脸颊肉脱落往下掉，它们在说：“来啊，来啊，来啊……”火焰扭曲成一双双焦骨朝他伸过来，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火海突然变成大食堂的模样，看不清脸的食堂阿姨将盒饭塞过来，不耐烦地说：“这位同学快点接住，别堵着！快呀！快呀！快呀！！”
俞蘅看了一眼，饭菜是很普通的土豆红烧肉，还有几根清脆的小白菜，鼻尖还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色香都有，就差一个享用的人来尝尝味了。
“来啊，来啊，吃啊。”
见他伸手，催促他的声音染上激动欢喜和无限期待，俞蘅手一拍将饭盒拍掉，看向打饭阿姨：“不好意思，我不吃。” 然后转身就跑。食堂里的人特别多，在跑动的时候正好撞上一个人，那人坐在地上愤怒地喊：“你撞翻了我的肉！我的肉！”说着伸手去捞地上的红烧肉，俞蘅将人拉起来：“走！”
“我不走，我要吃饭！”
这人挣扎太过，俞蘅竟然拉不动，于是手指掐诀念了一个明心咒点在他的眉心，不过对方毫无反应，只顾着挣扎去捡地上的红烧肉。俞蘅心里一个咯噔，看男人的嘴巴带着油光，明显是自己遇上他时已经吃过了，再看其眼神，直愣愣的似在梦中，他就心一沉。
那团煞气不是杀招，应该是梦煞，编织一个美丽的梦让你沉沦，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命。吃过梦煞里的东西之后，生死就不是自己的。
俞蘅往人群里跑，大声喊：“顾明磊！赵雅！！顾明磊！赵雅！”
他跑得很快，在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端着饭盒找位置坐的时候，立刻冲过去将她手上的饭盒打掉，赵雅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一点灵光点在赵雅的额头，她愣了两秒才回神，迟疑地喊：“张路恒？”
“跟我走，快。” 他拽着赵雅去找另一个人，结果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正大口吃肉的顾明磊。赵雅已经知道不能吃这里的东西，见状就红了眼睛，俞蘅抹了一把脸站在顾明磊身边，看着这一桌吃得满嘴流油的乘客，心中涌起一股渴望——
想吃，很想吃。好香，看起来很好吃。
“嚇！”俞蘅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拽起已经向餐桌伸手的赵雅往外冲去，赵雅着急地说：“张先生不如我们吃完再走——”
他紧急刹车，转身去找那些还没来得及吃东西的人，已经坐在桌子上的就算了，打饭窗口排着一大堆，正发出焦躁的催促声：“快点啊我快饿死了。”
忍着泛滥的口水，他点醒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自己思维恍惚临近失控的边缘，才拉着一串串人往大门处跑。乘客们一个拉一个奋力奔跑，大门看起来很近，跑起来却很远，他闭上眼睛闷头往前冲。途中，有乘客经受不住饥饿的诱惑，甩脱他人的手走了回头路，其他人继续往前冲。
跑，跑啊！眼前骤然一亮，车厢里，俞蘅睁开眼睛，身体跟跑过马拉松一样疲惫。
第410章 无尽列车14
醒来后, 俞蘅看见梦煞交织的黑色补网盘踞了整个车厢，乘客们互相堆叠着开始挪动，也有乘客在慢腾腾地往外走, 他拉住一个, 胳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那人轻易挣开继续走出车厢。
一个又一个, 踏进外面的黑暗的大嘴里。他坐起来, 听见赵雅的哼哼声，知晓她也醒了过来，回头看去, 列车长以一贯的慵懒抱胸动作倚靠在厨房门外。
“你——”列车长站直了，鹰隼般的视线落在俞蘅身上：“竟然出来了？还有这些人。”他拍手鼓掌, “是我小瞧你了。”
“好了，该玩够了。”列车长走出车厢，那团鬼煞似乎瑟缩一下往后退，列车长手头浮起一团黑色的光, 仿佛浓缩的黑色噩梦, 流淌着让俞蘅十分不舒服的气息。只见列车长将光团轻飘飘一掷，瞬间激起冲天气势, 那团鬼魂裂片交缠共生的怪物带着捕获的猎物, 被踢足球一样踹出去, 穿过重重车厢，破壁而出。
车厢里破旧的椅子墙皮簌簌抖动，倒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人无法睁开眼。更危险的气息由远及近, 万鬼哭嚎的声音再次近在咫尺，俞蘅猛地看向慢慢踱步走回车厢的列车长，似乎明白了什么。
列车长虚情假意地露出敷衍的惊讶表情：“哎呀执法过渡导致死亡列车破损，我的错我的错，哎呀呀工资又要被扣了，啧真是后悔呢。”
几乎每一个列车长，说话都十分欠扁。俞蘅闭眼，眼皮抖动两下睁开，大喊：“抱着列车长！要活命的抱住他！”然后一个猛扑一把将列车长压在地板上，猝不及防之下列车长忘了躲避，恼怒地推搡：“你干什么？！”
“快啊！！”俞蘅转头嘶吼，“快！”
赵雅第二个奔过来，其他乘客没了主心骨，闻言立刻飞扑过来，车厢里仅存的人将列车长抱成夹心饼干，让他无法挣脱。
“干什么放开我！”
从缺口呼啸而来的万千鬼影在餐厅车厢前止步，蠢蠢欲动，阴煞之气铺天盖地而来，车厢里结满冰晶，俞蘅的眼睫毛上都挂了霜，他知道死亡也许就在眼前了，他除了牢牢抱住列车长，堵那么一分猜测，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众人抱成一坨，俞蘅看向门外，它们果然进不来，不过这一回和上一批鬼煞不一样，它们要的是直接捕获猎物。鬼影们头尾相连互相拖拽，然后扑进来一只看起来最壮硕的，在它进来的时刻，俞蘅清晰地看见它身上泛起金色的光，那光凭空而起却十分霸道，一下子将那只鬼影箍得瘦了一大半！
“啊啊啊！”
鬼影连滚带爬逃离车厢，连着它的那一串“项链”也瘦成针。它们愤怒地大喊嘶叫，听着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语气词，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放开我！它们进不来这里的，你们不会有危险！”
俞蘅不管，死死地看着前方，那里的鬼影整装待发，眼看着就要发动第二轮攻击。
“好吧好吧，我来赶走它们，放开我。”
赵雅看向俞蘅，他说：“松开列车长的手。”
“……”空出两只手的列车长脸颊微微鼓动，手指又合又收，深吸一口气后说，“我要到门口去。”
然后他就被扛过去了。
俞蘅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恼羞成怒对乘客下手。好在列车长兴许真的是受某种制约，他看起来脸色不爽却尊诺出手，一小群一小群地将鬼撵了出去。
“都出来干活了！”
在列车长的招呼下，一直躲在厨房里的乘务员终于出来，慢腾腾地开始修车，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修的，反正乘客一直躲在餐厅车厢没出去。俞蘅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休息，搓了一沓回春符恢复被阴煞气浸染而虚空的法力，突然有人喊他：“这是你朋友吧？帮忙拉一下！”
他回头一看，惊喜跳上眉梢，赶紧冲过去帮忙拉，顾明磊被卡在一堆倒塌堆叠的桌子里，身材又高壮，发现顾明磊的乘客根本拖不出来。俞蘅将人刨拉出来，先去摸脖子确定人还有气，然后招呼赵雅：“来帮我！”
“他还活着！”死亡威胁过后，看见友人还活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俞蘅烧符掺水，赵雅帮忙灌，又掐又搓的，很快顾明磊就咳嗽着醒过来，转头哇地吐出一大滩，那臭味就甭提了，俞蘅嫌弃地推了他一下站起来，笑骂：“你他娘的怎么这么贪吃！梦境里的东西是那么好吃的吗？”
“我、我后来不是吐了嘛……” 顾明磊皱巴着脸笑，看起来像一颗干橘子。
“再喝一口。”俞蘅给他再烧了两张驱邪符混水喝，“你在梦煞里吃了它的东西，虽然吐出来了内里一定亏损，吃吧，当排毒了。”
顾明磊二话不说就喝下去，哭巴巴地说：“我听见你喊我了，可是总觉得有东西拉着我不让我回去，后来我咬咬牙把自己舌头咬破了，这才醒过来，不然真跟着怪物走了。”
“还好你自己醒神，其他人，都失踪了。”赵雅在一旁说，“幸好张哥叫醒我，不然的话……”
“就剩这些人啊？”顾明磊看着车厢，“其他人都到外面车厢去了？”
“就剩这些人了。”
餐厅车厢里的乘客，满打满算也就两百来人。这一趟车走下来，各种原因削减的人数近三百，可以说是损失最严重的一次了。下一次呢？
车厢被粗粗修好，漏风的车尾被补齐，俞蘅粗粗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修补都很粗糙，看样子根本无法抵抗再一次的厉鬼袭击。在这个时候他哪里不明白，这辆车对乘客是起保护作用的，而车上的列车长乘务员，他们碍于某些规则也必须对乘客施以援手——即使不情不愿。
这辆车是人类保命的最大底牌，如果抵挡不住的话大家必死无疑，因此他发动仅存的乘客当中，还能动、还愿意动弹的来帮忙，一起加固餐厅车厢。赵雅的口才也相当不错，他之前就见识过，这一次她也同样发挥出色，乘客加紧速度工作起来。
按照俞蘅的说法，将餐车厢修好就足够，主要工作是将车厢两个大门修好，这样的话他们躲在餐厅里就多一层保障，材料就从其他车厢的椅子桌子那里拆。
不过刚开始动手，嘶吼声伴着撞击声再次从天而降，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隔壁车厢被砸出大坑，一个正搬材料的乘客惨叫一声掉下车。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