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初放下沾了墨的帕子,往桌上狠狠一丢:“那我不管你了!”
爱咋咋地!
郭嘉微微抿开笑意,笑叹道:“假的。不过是为你研墨,我还需要去算计什么吗?”
曹初手中的笔一顿,虽然依旧还是有点凶,态度却比起方才软化多了:“你看,你又骗我了。”
……
很快就要入冬,乌桓必然会南下劫掠,曹操的大军早已筹备完毕。
丞相府。
曹初正急匆匆地跑出去。
何晏晃晃悠悠地从她面前挪过去,身上的装饰用花枝招展来形容毫不为过。
曹初步伐一顿,想起上回何晏帮她躲过丁夫人惩罚的事儿,便笑着提醒道:“你收敛些,若是被阿翁看到可没好果子吃。”
曹操作风的确节俭,但并不代表他会苛待家小,平日里该有的还是会有。
哪怕谁稍微有点奢侈,如果他不光明正大的在曹操面前晃的话,曹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若是张扬成何晏现在这样,挨批都算轻的。
何晏却没对此做出反应,而是自顾自嘀咕:“阿姊这是被谁附身了吗?居然对我笑了……怪哉怪哉。”
他沉浸在自个的想象中,自以为小声地琢磨:“还是阿姊脑壳子摔坏了?天呐,千万别是这样……”
曹初:“……”
她转身:“不听算了!”
“诶诶诶?我听!”何晏抬手作挽留状,见曹初已经离开,复又失望放下,“多谢阿姊提醒,我这……也是看阿翁忙着才敢这么穿的,唉,还是换掉吧。”
曹初寻到华佗:“元化,初有一事相问。”
“子劭可是为了郭祭酒?”华佗挑眉。
曹初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承认道:“正是,他药也喝了不少时日了……能扛得了往幽州以北的行军吗?”
华佗叹气:“难说,若只是路途颠簸倒是不成问题。”
曹初微讶,即便心里生气,却也难免担忧:“那什么才是问题呢?”
华佗解释:“单论路途颠簸还凑合,只是军中必有人水土不服。”
还有疫病,不过疫病在曹军中的杀伤力已经小了许多,这些年来也很少出现,华佗就没说。
事实上,经过张机和华佗的掺合,曹军中控制疫病和防止疫病这一套流程早已运用熟练,疫病不算太大的问题了。
曹初眨眼:“您这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吗?”
华佗点点头:“无论何时,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曹初颔首,随即认真道:“还请元化不要告诉郭祭酒我来过。”
华佗满口答应。
这时,空中飘飘扬扬地洒落了雪。
曹初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在医馆取了个斗笠,正准备遮上。
郭嘉撑着一柄伞,走到她的身旁,又递给曹初一个手炉。
曹初抿唇:“你拿着吧,我不冷。”
郭嘉也没强迫,收回手炉:“你去找元化了?”
曹初顿了顿,承认道:“是。”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去的。”郭嘉又取出袖中手炉递给她。
曹初正在思考事情,下意识接过了手炉。待她反应过来,想再塞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曹初无奈笑了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去?”
“前些年,甫一提起乌桓,你的反应就非同寻常。如今虽能遮掩得天衣无缝,遮掩到连我都骗过去了,可我常想到子劭能够窥探天机之事,便有些猜测。”郭嘉不紧不慢道。
曹初对郭嘉始终认为她是“窥探天机”有些想笑,却依旧默认了他的说法:“所以你就认为我会阻止你随军出征?”
“我本是如此猜度。”郭嘉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未曾想到子劭比起我以为的更了解我。”
人生难得一知己,同时,又是唯一的妻子。
“嘉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幸事。”
不说打仗的输赢,就说疾病,军中的瘟疫并不罕见,每回随军出征都承担着风险。郭嘉是军师,军师注定不可能留在后方,所以他、包括曹初出征时一直都有这样的觉悟。
曹初终于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虽然我还是很生你的气,说这些也并不代表我消气了,但是……”
她笑道:“我眷恋你运筹决策的模样,我倾慕你意气风发的模样,我欣赏你离经叛道的模样,我更喜欢你每回料中那些事之后,明明很开心却偏偏乐得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就连你说话说到一半、总是停下来卖关子的模样我都爱极了。”
她的语调罕见软和下来,杏眸微弯,灿若星辰。
“所以,奉孝,我不会阻止你。”
每回随军出征,哪怕日后要南下,她都不会阻止。
曹初敛眸,低低叹道:
“因为,你天生属于那里。”
第80章 心术不正
郭嘉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这愈落愈纷集的雪中, 与曹初并肩而行, 一步又一步。
他的掌心有些凉,却依旧轻轻覆在曹初手背上。
曹初本想接下去就开始兴师问罪, 见了此番模样,不知怎的便生不起气来, 只得转移话题道:“你上回对父亲说, 蹋顿必然会南下劫掠,那我们这里也要分兵。”
郭嘉道:“往年他们抢昌黎、辽西两郡的次数为多,如今又得了二袁助力, 狼子野心, 暴露无疑。”
曹初微微点头:“明日大兄就要带兵去幽州了。”
往年曹初都是随着曹昂作战的,所以明天她也得启程。
分兵,这看似是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实际上, 曹操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要趁着蹋顿南下劫掠, 带兵一举深入,直抵乌桓的老巢。
屋内。
曹初往下望了一眼:“裙角沾上了雪水, 得换。”
侍人刚要上前, 却被郭嘉止住了:“退下吧, 我来。”
曹初眼睁睁看着侍人退下去:“不是,这个……”
所有的疑惑, 在郭嘉拿出那个漆盒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
玄衣, 婚服。
郭嘉挑眉道:“你我婚事, 还差最后一道礼。”
曹初眨眼:“我还生气着呢。”
“这又不矛盾。”郭嘉将她按在铜镜前,试探着解下她的发髻给她梳顺。
“如何不矛盾?”
“明日你便要出征了,万一……”
“不许说不吉利的。”
“好,我不说。”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极具温馨的事,说不准梳着梳着还能说两句体己话,但现实总是非常残酷的。
半晌。
“嘶——”
曹初捂脑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是你拔掉的第几根头发了?”
郭嘉拼命忍笑,一把揉乱了她的发丝:“第二十三根。”
曹初气得站了起来,险些被婚服绊了一跤:“你还笑!”
莹润双颊染上微红,如瀑长发垂坠而下。
郭嘉摊手:“我没笑。”
“你眼睛在笑。”曹初眯眼看他。
郭嘉笑出了声:“既然你说我在笑,那我可真笑了。”
他眸子一弯,从袖中取出一只玉钗,不甚熟练地给她挽了个发髻。
“这钗子……”曹初抬手抚上,有些疑惑。
郭嘉望着铜镜里的二人:“你随着大公子去幽州,正月的生辰就只能错过了。”
曹初抿唇一笑:“你总是记的比我还牢。”
挽好发髻,便换上了婚服。
相对而坐,气氛陷入静默。
“我……我不敢。”曹初愈发紧张,无意识攥紧袖子,“要不,你先吧。”
郭嘉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倒也没反对,抬手轻而易举地解开自己的衣袍。
发冠随意掷在一边,青丝松散垂坠,一绺搭在肩头,一绺贴在颊侧,说是满室生辉亦不为过。
衣衫之下,由精致的琵琶骨,一直到……
曹初呼吸微微一滞。
郭嘉缓缓凑到她耳畔,气息温热,薄唇轻启:“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