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丰菊炸了:“唐丰年,你看清楚,挨打的是你外甥!看看你外甥受了多大的罪,再晚回来几分钟就见不着活人了!是不是娶了媳妇就连姐姐都不认了?要还认我这姐姐,今天就给我跟狐狸精离婚!立马离婚!”
“嚯!”
众人大惊。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看着李曼青年纪也不大,跟个孩子似的,和牛高马大的杜峰在一起,只当玩闹呢。怎么玩闹一下就上升到“离婚”的地步了?
罗老太太一惊,黑着脸道:“丰菊给我闭嘴!没你什么事。”她好好的儿媳妇,离什么婚?离了去哪儿再找这么懂事孝顺的媳妇了?
万一找个自个儿闺女这样德性的,唯恐天下不乱,挑三拨四,她以后哪还有安宁日子过?她只想家里好好的,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兄弟姊妹间的小打小闹,她都能接受。
唐丰年冷笑一声,看着她二姐,掩不住的失望。她永远是这副脾气,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是对自己不利的事,动不动就以亲情关系相逼,屁大点事就上纲上线。
呵,离婚?
李曼青挣开唐丰年怀抱,留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慢慢走到唐丰菊面前,定定的看着她,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也不叫二姐了。
“怕了吧?告诉你,怕也晚了!我老唐家不要你这种婆娘了!好吃懒做,还生不了儿子,娶你回来做什么?”她得意极了。
李曼青不答反问:“杜峰真的委屈吗?”至于离不离婚,那是她两口子的事,没必要跟她个外人多啰嗦。
况且,唐丰年也是受害者,他是大双小双的父亲。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比她好过。
“还不委屈,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儿子的腿都废了!”
李曼青很想淡淡一笑,但她压根笑不出来。老太太的指责,突然让她明白,不说出事情原委,不狠狠打她们脸,她就是委屈到刨墙也没用。
于是,她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杜峰面前,见他瑟缩着不敢看自己,就提了他衣后领,也许真是为母则强,居然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提起来。
“来,走两步。”
“大魔头”的和颜悦色,杜峰却两股战战,她又想怎么打他了?哼!他才不怕呢,有爸妈在,她不敢怎么样。
心里是这么想的,脚下却非常听使唤的走了两步,见她朝自己轻轻的勾手指,又瑟缩着走回来……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五六十步的样子。
李曼青对众人道:“各位婶子做个见证,他的腿废了没?”
杨丽娜“噗嗤”一声笑出来:“好端端的呢!跑起来恐怕还没人追得上呢!”
“对啊,好好的,说什么废不废,他这都是皮外伤,我打我家儿子比这瘆人多了,现在不也好好的跑得比猴还快?”
“就是!”
有人来说公道话,唐丰菊还想再耍赖,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想要对一向听话的儿媳妇使眼色,别闹了,自家人关起门来有话好好说,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只觉着丢人。
丰梅考大学好不容易挣来的面子都被丢光了。
但李曼青似乎不太买账。
“好,既然杜峰好好的,那我就问问他。”曼青说罢,转头问他:“你说,你做了什么,舅妈为什么打你啊?”语气温和极了。
仿佛就真是个温柔可亲的长辈,在循循善诱,让他什么都不用怕,实话实说就好。
杜峰的腿又开始疼了。不止腿疼,全身都疼,脑海里全是她拽着他死劲打的画面。
“妈!我要回家!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让我回去!”他不敢看李曼青的眼睛,仿佛多叫几声“妈”,就能得到什么庇护一样。这是孩子的正常反应,但李曼青觉着,快十四岁的杜峰,已经不单纯是“孩子”了。
如果这样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欺负弱小的人都算“孩子”,那她两个尚在襁褓中连脑袋都还不会转的闺女,又算什么?
她们活该被欺负吗?
不,上辈子做错事的是她,她们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和财富。
做错事她在弥补,她会承担,但她首先得是母亲。
她定定站着,想起上辈子的事,下意识就看着老太太发愣。她上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唐家二老,她原以为,只要她好好孝顺他们,把他们当亲爹妈尊敬,她就能赎罪,能安心。
可是,事实证明,老太太是唐丰菊的母亲,她也有她的私心。而她,李曼青,是大双小双的母亲,她也得有私心。
她得先做好一个母亲,再做她的孝顺儿媳妇。
从唐丰年的角度看过去,就见她傻愣愣站着,还时不时看着他妈发呆,像是在……看他妈脸色行事。
他心头大震,他的小妻子什么时候是这样的性子了?他不在家这两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记得以前刚嫁来时,她有读书人的清高,除了必要的打招呼,她从不会跟他们家人多讲一句话,更别说看他们眼色了。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帮你说。”
李曼青从针线篓里捡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大家看,这把剪刀是做什么的?”
有人不解:“能做什么用?都锈成这样了。”
“不知道大家听过破伤风没有?以前我们班有个同学,他爸爸就是被生锈的剪刀扎到腿了,后来得了破伤风,整个身子骨头肌肉全僵直变形,喉咙喘不上气来,活活被憋死的。”这个是真实事例,她之所以对这个病如此敏感,就是学校里听过这样的事。
张海洋他妈一听,赶紧附和:“对,我也听我们家洋娃说过。三十多岁的汉子,说是中毒死了……就是县里的,你们都听说过吧?”
有人是真听过,有人没听过,但都被“中毒”吓到了。
就那么小小一把生锈了,杀鸡都不一定杀得死的剪刀……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唐丰菊急了,又要去扑李曼青,被唐丰年皱着眉头拉住,他心头有不好的预感,这个剪刀跟她,或者跟他们的孩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看吧,你也知道急,那刚才杜峰把剪刀拿我闺女脑门上要戳下去的时候,我又是什么感受?”
杜峰狡辩:“哪有,我没有戳她们,只是剪了她们的小黄毛!”那么大的罪名他才不背呢,一出口就吐出了实话。
仿佛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锅里。
唐丰年脸色一变,他自个儿闺女,有名有姓,叫“小丑猴”是他的事,外人凭什么叫她们“小黄毛”?关键是,他居然敢剪她们头发?!
在场老人脸色都不好看,才满月的孩子不兴剪头发,得出了百日才行。因为当地人觉着,胎发是孩子与生俱来的,刚从母体出来时三魂六魄不健全,得有母亲身上的东西护着才能平安长大。
所以,大双小双的头发虽黄,又少,李曼青不知风俗前也提过要给她们剪剪,被老个老人坚决拒绝了。她们的第一道护身符不能随便碰。
老太太使劲瞪了唐丰菊母子俩一眼,那可是她亲孙女啊!
刘莲枝终于从变故里回过神来,怒道:“好啊!我说我闺女怎么了,你们这是多见不得双胞胎?连胎发都要偷着剪,万一剪刀戳了哪里一下,是不是正好如了你们意?”
大家看着杜峰的眼神满是不赞同。孩子虽不是自家的,但这谁都知道的忌讳,谁都得遵守。这么大的孩子了,父母是怎么教的?
又是破伤风死人,又是剪人家“护身符”,这哪是个为人父母能忍的?
唐丰年双手握拳,两步跨过去,揪起杜峰衣领,杜海涛的酒被吓醒了,赶紧抱住他胳膊,老太太和唐丰菊,一个抱手,一个抱腿,拖住他。
“别糊涂,他是你外甥。”
“丰年,看在姐姐的面上,小峰回去我会好好教的,你饶过他这一次。”可谓是声泪俱下了。
而李曼青要的不止是她们声泪俱下,她要所有人都明白,她闺女谁也别想欺负。
于是,她又拿出钥匙,当着众人的面,开了房门,刚才听见闺女哭声了。
“当然,他还不止是要戳我闺女,还要摔我孩子呢。”
众人跟着来到门前。
李曼青先过去看了看,两个小丫头正张着小嘴哼唧,不是小孩子常见那种嚎啕大哭,是不舒服的哼唧。
以往,只要一哼唧,妈妈就会抱她们,今天李曼青也不例外,先抱受委屈的小双摇了摇,见不哼了,她才指着床道:“大家做个见证,帮我看看,这么高的床铺,小孩子摔下来会怎么样?”
她不喜欢用大红大绿的床单,现在铺的是浅蓝色的一块,颇为素雅。所以上头那几个黄黑带泥巴的鞋印就分外明显。
她指着杜峰的脚:“你踩的,不会不认吧?”杜峰缩了缩脚。
“刚才就是他偷偷摸进屋里来,要从床上把我闺女摔下去的。”
唐丰年心头大痛,一扬手臂,要追上去给他耳刮子,被唐丰菊死死抱住。
“我没有,我没有摔她们,只是试试她们……啊,外婆别打我!”
李曼青对婆婆那一巴掌视而不见,她闺女受的罪,哪是一巴掌能解决的。深吸一口气,又把孩子抱到门口,摸着头顶给大家看。
只见小家伙白白净净的头皮上有一块儿红得特别明显,上头头发没了,显得愈发醒目。
唐丰年倒吸一口凉气,闺女的头发实在是太少了。小脑袋上除了小玉团子脸,就是白晃晃的头皮。红了那么块他看着都疼。
不敢想象闺女刚才有多疼。
气急了的唐丰年,三个人都拉不住。他一扬左手,甩开唐丰菊,一个耳刮子就甩杜峰脸上。
只听“啪”一声,杜峰“哇”一声就哭出来,嘴张得太大,口水涟漪,可把唐丰菊心疼得……“啊”一声扑上来打唐丰年。
这时候她就只知道儿子了,哪里还顾得上他是她亲兄弟,拳打脚踢,又抓又挠。老太太险些被气晕过去,想在中间挡着,却怎么也挡不住。
李曼青可不管唐丰年疼不疼,他作为孩子爸爸,闺女受委屈时候不在,现在帮闺女出口气,受点罪是应该的。
至于老太太也被唐丰菊“误伤”了……她愧疚的闭上眼。
怀里的小双被嚎啕大哭吓到,也跟着“哇哇”哭起来,她赶紧关了门,解开衣服喂她,一边喂一边轻拍,又坐大双旁跟她说话。
“大双不怕啊,妈妈在……爸爸也在。”
唐丰莲见自己妈被挠了,从后面拉住唐丰菊,骂道:“你疯了不成?你儿子做的好事,丰年赏他一耳光怎么了。”
“杜海涛,你是死人吗?你老婆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他妈再窝囊废,信不信我当场就跟你离婚?”
杜海涛赶紧上去拉唐丰年。
唐丰菊是女人,他不会动手,但杜海涛是男人,而且是罪魁祸首的父亲。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唐丰年一点也不客气,反手就给他一拳。
只怪杜海涛平时闲散惯了,身上没二两肉,更别说力气了。一拳就被打翻在地。唐丰年又跟过来,揪起他衣襟,对着脸上又是一拳。他张牙舞爪来挡,又连着给他双臂上来了几拳。
唐丰年本来就生得高大,又天天干体力活,现又正在气头上,才两分钟不到,杜海涛就鼻青脸肿了。
唐丰菊还想要咋呼着扑过来,唐丰莲拉住她。她早就见不惯杜峰父子俩了,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脚手还不干净。
刘建国每次才刚买的好烟,准备留着传菜老板呢,在他跟前走一遭,烟就没了。亲连襟,为几包烟吵架她做不到,但看到他被教训……那真是喜闻乐见!
杜峰瑟缩在墙角,不敢过去。
见杜海涛被揍得哭爹喊娘,围观的终于劝架了:“别打了,算了,孩子间闹过就行了。”
李曼青在屋里听得冷笑。
看吧,看客就是这样,听杜峰的所作所为时,一个个正义凛然谴责他,一见他们挨了几个拳头,又说“够了”“讨回来了”“别过分”……
什么叫过分?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一刹那她想过报警。
她不想跟她们拉扯,他们做父母的不愿意教,外人教他们又心疼,那就让警察来教吧。
但看到两个闺女好好的,除了头皮红,没有明显的证据,她又只能泄气。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走不了正规途径,那就让孩子爸爸的拳头说话吧。
外面哭嚷得厉害,大双小双被吓得哇哇大哭,她一双手忙不过来,这个还没哄好,那个又哭了。索性鞋子也不脱,躺倒床上去,一边搂一个,轻轻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