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心事重重,身畔的高桓,又时不时地哼哼个几声,她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早上起来,勉强打起精神,等樊成拔营完毕,坐着马车,上路掉头往城池去了,一路顺利,傍晚时分,抵达城池。
李穆昨夜一夜未归,蒋弢今日派斥候出去,早早就在半路遇到了。
斥候得了消息回来,他知昨夜众人遭遇侯氏袭击,带了人,远远地出城相迎。
入了城,李穆将洛神和高桓送回了刺史府,依旧安顿在昨日那个院落里。
随后,洛神见他匆匆走了。似去了前堂,在那里召人议事。
阿菊又开始忙着带人整理屋子。将昨日收纳回去的一应日常所需,再一一摆设出来,重新铺好了床。又替高桓整理好屋子,安置了下来。
高桓今日和洛神同车。臀部的伤处,看起来似比昨天肿胀更甚。
但和洛神的强作精神相比,他今日的精神,却分外的好。
洛神往他屋里送刚煎出的药,军医恰过来换药,说是李刺史特意叫人送来的。
军医走后,他趴在那张比门板宽不了几寸的破床上,瞧着就差笑出来了。
对着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六郎君,阿菊也是无可奈何。因军医叮嘱,伤口不可碰水,要定时换药,加上他下地不便,日常之事,年轻侍女毕竟不便,老些的,阿菊又担心粗手粗手服侍不好,叮嘱琼树等人服侍好小娘子,自己搬来先照料着他。
这里收拾,那里忙碌,夜很快就深了。
洛神一直留在高桓那里,差不多戌时末,才回自己的屋。
从建康出发,跋山涉水,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前天晚上到,昨日一早走,昨晚上扎营,又出了那样的意外,今晚转了回来。
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洛神心知同行的侍女仆妇,个个都已疲乏,等澡水送了过来,便叫人都去歇息了,不必再在跟前服侍。
如今春末夏初的天气,她已几晚上没洗澡,不过擦了下身子而已。
今天中午又有点热,此刻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洛神打发走了人,准备洗澡,闭门时,才发现竟连门闩也断了。
琼树方才说要留下服侍她,被她也打发走了,这会儿不想再叫人回来,无奈,只好将主意打到了屋里的那张案几上。
案几很旧,到处剥漆,却是实心杨木所打,很是沉重。
洛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着自己,将案几一寸寸地拖到了门后,顶住。
试了试,还算牢固,这才放了心,转到那个临时挂起一张帐子用作浴屋的屋角,脱了衣裳,跨进浴桶。
浴桶是傍晚时分,一个仆妇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洗洗干净,勉强还是能用。
仆妇知小娘子爱干净,特意还用沸水烫过。洛神却疑心以前也不知谁人用过的,不肯坐进去,只站在水里洗。
正洗着,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悉悉窣窣之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房梁飞快地蹿了过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笔直地掉下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噗通”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到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洛神吓了一大跳。
低头,赫然看见水里多了一团黑乎乎的似乎在爬的东西。
屋里烛火昏暗,但也足够她能看清了。
水里爬着的,竟然是一只老鼠。四爪扑腾着,吱吱地叫着,朝着自己的腿,飞快地游了过来。
“啊——”
洛神双眸圆睁,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尖叫。
一边尖叫,一边手忙脚乱地爬出浴桶。
“阿弥!”
门外忽然传来李穆的唤声。
“你怎的了?”
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啊——”
“阿弥!”
门外的呼唤之声,变得焦急了。
伴着“砰”的一声巨响,那条顶门的案几后移,翻了,门随之倒在地上。
李穆出现在门口,朝她发出动静的屋角奔去,一把扯开了帐子。
他一呆,顿时挪不动脚了。
“老鼠!”
洛神正不住地跳脚,一脸惊恐,一手抓着一团衣裳,只勉强掩住胸口,扭头,看见那只老鼠竟也跟着自己爬出了浴桶,浑身湿漉漉的,爪子扒在边缘上,贼溜溜的两只眼睛,仿佛盯着自己,浑身毛骨悚然,又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熟悉的男子扑了过来。
李穆下意识地张臂,结结实实地抱住那团扑向自己的白花花身子。
老鼠大约也被洛神发出的尖叫给吓到了,仿佛喝醉了酒,咚的一声,又掉回水里,再扑腾几下,才重新爬了出来,跳下桶壁,一溜烟地蹿走,消失得无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