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听他道:“阿弥,我没有骗你,你阿兄已经走了。他知我要留下你,他带不走你。”
“且我给了他一封信,叫他代我转交岳父。算是我对岳父的一个交代。”
洛神停住脚步,转回脸。
他的神色竟异常郑重。片刻前那股子狠命欺负自己的孟浪劲儿,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洛神扭过了脸:“我知道,你胸怀大志,又一意孤行。你也瞧不上我阿耶。都这样了,如今你对他,还有什么可交代的?”
“阿弥,我确实做不到为留你在我身边,违心从了岳父安排。”
“但我可以向他允诺。日后,无论何时,只要朝廷不施加逼迫,不阻碍我之北伐。我李穆,不率先发难于朝廷,永做大虞之臣。”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如此,你可放心了?”
……
高胤感到额头一凉。摸了摸,手心有点湿。
要下雨了。
他心知,李穆既做出这事,又投下了信,叫自己转给伯父。自己便是能打破城门闯入,他也不会再放阿妹的。
他仰头,再次看了眼那堵高耸的城墙,只能转头,先赶回去和樊成等人汇合。
他驭着坐骑,风驰电掣地赶回到了宿营地时,天下起了大雨。
樊成先前已扎好宿营地,就地避雨过夜。
高胤入了毡帐,席地而坐,望着面前李穆射来的那一封信,眉头微锁,陷入了沉思。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樊成来了。
高胤将信收起,叫他入内。
樊成入帐,向他见礼,随即问:“大公子,小娘子之事,该如何是好?”
见高胤看下自己,忙解释:“大公子莫误会。因我的弟兄们,本都是长公主的卫队。先前出来时,长公主也是吩咐过的,须守护小娘子的安危。故我这些人,须得随小娘子。倘若她随大公子回建康,我等自然随性。但倘若她被李刺史留下……”
他觑了眼高胤。
“我等自也是要同留。此为职责在身……”
高胤眉头依旧紧锁,只道:“不消你说,我也是知道的。”
他沉吟了下:“樊将军,你来义成比我早,从前也带兵打仗过。以你之见,倘若西金来犯,李穆能守城否?”
“倘若侧旁还有仇池为敌,我不敢下论断。但如今,一来,与仇池结盟已成。二来,西金正全力攻打西京。等他来犯之时,料李刺史应已有应对之策。”
“我信李刺史!”
樊成的语气,毫不犹豫。
高胤注视樊成片刻:“樊将军,你对李穆,似乎颇多认可。”
樊成一惊,立刻解释:“大公子勿误会。我乃长公主之人,无论如何,自会效忠长公主和高相公。”
高胤展眉一笑,摆了摆手,改问高桓。
樊成忙道:“六郎君早早就入了帐篷,说白天辛苦,要早些睡觉,不叫人进去打扰。”
高胤点头,道:“有劳你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去趟义成,务必再见阿妹一面,问她自己意思吧。她若肯留,我也不好强行带她走,我带六弟回去,你们随她同留。阿妹若不愿留,我接她回,你们也同回。”
樊成应是,起身告退而出。
……
大风疾作,刮得窗外竹丛摇动。
突然,传来一阵雨点穿过竹枝发出的敲叶之声。
跟着,密集的雨点,便落到了头顶和廊檐上的瓦片上,沙沙作响。
洛神呆住了。
和面前这个是为她丈夫的男子,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如今日渐熟悉、亲近,对他,她多少也是有了些了解。
他喜欢自己,对自己很好,她知道。
但无论怎么喜欢,怎么好,只要涉及他和阿耶之间的那个分歧,他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不肯作丝毫的退让。
这一点,在那个宿在仇池驿馆的夜晚,她尤其体会深刻。
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出言乞求,希望他能在阿耶面前暂时退让,好让她得以留下伴他,他竟也丝毫不为所动。
真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何况,话出口,她当时便知不妥,后悔了,还向他认错。
他却依旧不为所动,就这么丢下了她,草草结束欢爱,还说送她回去。
那一刻,她的自惭和羞愧,根本无法用言辞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