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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穿越重生 > 藏珠 > 藏珠_分卷阅读_45
  郑氏点了点头,也有这种感觉。她压低声音道:“你暗中派个人去南诏,查一查她嫁给四郎以前,有没有跟别人接触过。尤其是与那位淮西节度使,是否认识。”
  “夫人,您是怀疑……”苏娘捂住嘴,摇头道,“不可能的。”
  郑氏却坚决道:“你去查就是。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苏娘只能垂头应是。
  *
  屋中,嘉柔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玉壶正坐在床边给她擦汗,她好像一直在呓语。
  梦境中,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小产刚一个月,闲着无事,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搭葡萄架玩。竹竿不够用,玉壶要去拿,她也跟着去,怕玉壶不知道要拿多长的。
  她们走到柴房附近,听到两个洒扫的仆妇正在私语:“你说这郡主也挺可怜的,刚没了孩子,就家破人亡了,她自己还不知道。听说给云南王世子收尸的时候,他身上插满了箭,血都流干了。”
  “哎,使君不让我们说,谁敢吐露半个字?不过她从前是个郡主,是因为有云南王府在,如今她算什么啊?我们还不如去跟着长平郡主,好歹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两个人都笑起来。
  “你们说什么?”她冲出去,抓着其中一个人的领子,一把提起来,“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天塌地陷是什么感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吐蕃倾十万兵力攻打南诏,南诏附近的几方节度使都袖手旁观,朝廷也没出兵增援。而阿弟战死,云南王府被付之一炬,阿耶和阿娘都不知下落。
  生死存亡之际,她远在天边。
  她觉得天旋地转,直接昏了过去。醒来后,虞北玄就坐在她的床边。她立刻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阿弟是何时死的?南诏是何时没的?你凭什么瞒着我!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虞北玄握着她的手:“柔儿,你冷静一点!你当时刚小产,何况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朝廷不管,我的手能伸到南诏吗?我已派人在找岳父岳母的下落,你乖乖地呆在这里。”
  “我要回家!”她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要去看我阿弟!”她推开虞北玄,挣扎着要下床。虞北玄箍住她的腰,她索性拿起瓷枕砸他。
  这时,大夫在旁边说道:“使君,郡主身子虚弱,还没恢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恐怕受不住啊。”
  虞北玄皱眉,一个手刀下来,将她打昏。她倒在他的怀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恍惚间听见,他叫来常山,冷冷地说道:“去将那两个乱嚼舌根,没上没下的东西乱棍打死!以后谁再敢在郡主面前胡言乱语,有不敬之心,我要她全家的性命!”
  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南诏,终于寻到阿耶和阿娘的下落。因为阿耶不肯来蔡州,就将他们暂时安置在蜀中,还带来了一封阿娘的信。她心中感激他,从没有想过为何他能在吐蕃占领了南诏的情况下,还能把人安全地救出来。
  她就是如此可笑。她为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抛弃了家人,不要正妻的名分。最后换来了家破人亡,自己身首异处的下场。重生后,她一直没有恨过他,觉得自己只是没有比过他心中的大业,这是一个男人的选择罢了。现在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就是他!
  前世种种排山倒海一般压垮了她,她独自坐在黑暗里,抱着膝盖痛哭。
  “昭昭。”有人在唤她。
  她的头埋着,不愿意抬起来。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孩提时遇到的那个少年郎,他轻轻一笑:“你怎么这么黏人?”
  “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呀!他们都不理我,只有你肯陪我说话。……明晚我还能见到你吗?”
  “嗯。”他答应得好好的。可第二天,小小的她在房前枯站了一整晚,最后没力气再抱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伤心得哇哇大哭。好像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再也没找回来。
  为什么前世她喜欢的人,全都辜负了她……
  李晔看到她在睡梦中也一直流泪,握住她的手,眉头紧皱。他转头问跪在床边的玉壶,声音微冷:“木嘉宜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玉壶眼眶微红:“婢子也不知道,当时婢子在外面,就听到三娘子说郡主吐血了。郡主回来后一直都是这样,叫也叫不醒……郎君,这可怎么办啊?”
  李晔用手指摩挲着嘉柔的脸侧,他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事情,却不知竟会如此痛苦。他从来都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她的心门紧闭,而他只能被关在外面,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光景。
  秋娘站在床边说道:“大夫刚来看过了,说没有其它的毛病。可老身看郡主这个样子,怎么像是魇着了?要不要……找个道士来看看?”她觉得这样的情况更像是撞邪了。
  李晔抬眸,目光中有警告的意味。秋娘瑟瑟地退到了旁边。是她糊涂了,郎君怎么会允许那样的事跟郡主扯上关系。
  “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李晔说道。
  屋中的下人都退出去,寝室一下子变得宽敞了。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噼啪”的声响,李晔起身去拧了帕子回来,想给她擦擦汗。躺在床上的嘉柔忽然睁开眼睛,看到俯下身子的李晔,一下子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他身上淡然安定的味道,像能镇住她的心魔。
  “昭昭,你到底怎么了?”李晔回抱着她,抬手按着她的脑后。
  嘉柔摇头,只是用力地抱着他,仰头贴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什么话都不想说。天大地大,好像只个怀抱才是她的归宿,才能让她心安。
  李晔也没逼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坐在床边,像哄孩子一样。她这个时候很脆弱,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似的。
  过了很久,他都怀疑她睡着了,她才闷声说道:“顺娘今日找我,说虞北玄要和徐进端结盟,两个人图谋南诏的铁矿,一道去见了吐蕃的使臣。她让我告诉阿耶,早做防范。”
  李晔拍着她的手停顿了一下:“顺娘如何知道?”
  “她说是自己偷偷听到的,她被徐进端看得很紧,没办法送消息回南诏,所以才告诉我。今日也是趁着他们去见吐蕃使臣,才能出来。”嘉柔深吸了一口气,手揪着李晔的衣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很乱。”她也没有能够商量的人,只能问他。他怎么说也是广陵王身边的谋士,应该会知道一些吧。
  李晔抱着她,心里想的却是,若只是如此,她何至于气到吐血?除非她心中还很在意虞北玄,接受不了他的背叛。
  他压下心头的杂念,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她说的事情上。这两人要结盟他早就知道,但南诏这一出,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南诏的铁矿乃是全国之首,有不少人眼红。可吐蕃是外敌,在国家的立场之上,他们连底线都没有了。
  “以你对南诏的了解,若吐蕃出兵,有多少胜算?”李晔低头问她。虞北玄和徐进端的势力都离南诏有一段距离,不可能越过其它藩镇出兵。他们跟吐蕃使臣见面,最多是谈拿下南诏以后,要怎么分项,或者为吐蕃提供一些便利。
  嘉柔的心绪平复了一下,从李晔的怀里退出来,冷静地说道:“如果四大家族的实力仍在,抵挡十万大军不是问题。可是上回南诏内乱,高家和刀家被阿耶软禁,阿伯家里又出了事,实力肯定大不如前。若这个时候吐蕃攻打南诏,南诏只会一败涂地。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才有可能脱险。要不然告诉大人,请他帮忙游说朝廷出兵?”
  广陵王虽然掌管着一半的神策军,但神策军到底是禁军,只有天子能够调动。广陵王想要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必须要等到成德军归顺以后。可她怕南诏等不了那么久。就算等到那个时候,广陵王就一定会出兵吗?谁都无法保证。
  李晔按住她的肩膀:“此事不要告诉父亲。”
  依照父亲的行事习惯,非但不会帮她,反而还会设法把李家撇干净,不让他们卷进去。到时候有父亲的阻碍,会更加麻烦。
  “可是……”嘉柔咬住嘴唇。
  “我来想办法。”李晔说道。本来南诏不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内,陡然多了这个负担,会分掉他很多心力,可能还会横生枝节。可他无法用理智去拒绝她。
  尤其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
  李晔郑重地做出承诺,可落在嘉柔心里,却没什么分量。她不知李晔就是玉衡先生。她只知道她的夫君确实是个聪明人,小时候还有神童之名。但他身子不好,一介白衣又远离朝堂,没有任何势力,只是广陵王身边一个小小的谋士,怎么可能帮得到她?
  她得想想别的法子。
  “除了这些,你还有话要跟我说吗?”李晔捧起她的脸问道,试图再叩一次她的心门。
  嘉柔却摇了摇头,微微避开他的目光。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至于不能说的那些,也只能烂在心头。他们成亲以后,很少谈过去的事。他不问,她也不会刻意提起。肌肤之亲和日常相处已经越来越融洽,可是她分不清,那是习惯,还是喜欢。
  李晔叹了口气,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手细细抚摸着她耳后的那块软肉。他以为相处了这些时日,这丫头好歹给他开一个门缝。没想到啊,依旧是心硬如铁。
  明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张口就说喜欢他。长大以后,反而没那么坦诚了。只有他荒唐地将一个小不点的喜欢当了真。
  *
  康平坊的楚湘馆被查封了一阵,很快又照常开门。这里的花牌娘子品质上佳,不少都有才情,更是对了官员和文人的胃口。时下宴席之上,都好行个酒令。有如花美眷,也有金玉良言。
  楚湘馆的雅间里,胡姬正在跳胡旋舞,对面坐着两个吐蕃的使臣,旁边还有一位驿语人。虞北玄和徐进端坐在一边,徐进端也在盯着胡姬的细腰,只有虞北玄在低头喝酒。这剑南烧春大概是五年的陈酿,酒香差点火候,入口也没十年的香醇。
  吐蕃使臣对驿语人说了两句话,驿语人转述道:“两位使臣说吐蕃一直对南诏很感兴趣,只是南诏的军队战斗力不弱。若能知道他们的弱点,并告诉他们攻克的法子,事成以后,铁矿的事自然好说。”
  徐进端朗笑两声:“这有何难?我身边这位淮西节度使就去过南诏,对他们的底细很清楚。”
  虞北玄不说话,那边驿语人又转述道:“南诏的四大家族,各有所长。他们的兵器铸造,还有训练弓箭手和骑兵的法子都是家族内的绝密,外人很难探听到。但是前阵子南诏内乱,有两大家族被钳制。这个时候动手,会是绝佳的机会。”
  徐进端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正要细谈。虞北玄却说道:“就算那两大家族被压制,但是他们所训练的军队依然在云南王手中。贵使也知道南诏的军队实力不弱,而且云南王和世子都骁勇善战。只怕此时你们进攻,南诏周边的节度使再来分一杯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驿语人传达以后,吐蕃使臣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依淮西节度使之见,何时才是良机?”
  “吐蕃与其一举强兵压境,造成四方的警觉,倒不如制造南诏与周边几大藩镇的矛盾,彻底孤立云南王。等个三五年,吐蕃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而南诏内部分化,外部无援,便是吞灭它的最好时机。”虞北玄说道。
  对面的吐蕃使臣拍了拍掌,举起酒杯,邀虞北玄和徐进端共饮。徐进端虽然不满,这明明跟来时说的不一样,但好歹是达成一致了。
  酒过三巡,徐进端进场与那胡姬一起跳舞,两人打得火热。虞北玄起身到外面,抬手招来常山,眼睛看着四周,低而快地用胡语说道:“你派人给云南王示警,尽量用广陵王或者崔家的途径发出消息。另外记得提醒他,小心周边的几个节度使。三到五年是我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大时限,能不能整理好内务就看他自己了。若是能重振旗鼓,吐蕃便不足为惧。”
  常山应是,又有点闪烁其词的模样。
  “什么事,说。”虞北玄皱眉。
  “三娘子偷偷去见了郡主,不知为何,郡主好像吐血晕厥了。”常山低声说道。
  虞北玄一下子抓起他的衣领,褐眸暗沉,这是他生气的前兆:“那贱人到底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们的人靠近不了,因为郡主身边好像有一群很厉害的暗卫在保护。”
  虞北玄放开他,手抓着阑干,棱角冷厉,气场吓人。常山的后背几乎是凉飕飕的。
  “靖安,你到哪里去了!”屋内,徐进端在大声叫着。虞北玄挥手让常山退下去,重新回到了屋中。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馥园正开着赏梅宴,梅林之中,白梅胜雪,红梅如霞。梅树下坐着数十名乐工,胡琴琵琶与羌笛,奏出的乐音犹如天籁。
  李谟正在闭眼听曲,齐越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主上,淮西节度使求见。”
  李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几位官员,他们也陶醉在乐曲之中,有的摇头晃脑,有的轻轻在案上打着节拍。这些人不乏中枢要员,也有显贵之后,当中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
  片刻之前,李谟没忍住把那人揍了一顿。因他自作主张,放消息给洛阳府的官员,以致太师的公子无故“消失”。他们讨伐幽州的提议刚被圣人反驳,太师的孙子就出事,整个都城都会说他李谟挟私报复。
  想那太师不问朝政多年,忽然出面蹚浑水,必定是为了还一个人的人情。这世上能让太师还情的,也只有白石山人了。
  那么背后出谋划策的,肯定就是白石山人的好徒儿玉衡。这群人也有意思,明明是广陵王先来找他谈一起对付河朔三镇,他提前把什么都计划好了,就指着他们别捣乱,结果又被摆了一道。真是哭笑不得。
  李谟倒不是怪那官员用这种阴损的手段,而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自作主张,还是个蠢招。太师本是中立的,这样一来,就将他推到对立面上去。与一个三朝元老,门生广布的重臣做敌人,根本不明智。
  所以李谟才将揍了那人一顿,并将他赶出去。他如今在朝堂上的确一手遮天,势力远超过太子。但圣人还在,太子也没被废,不到最后一步,都不可掉以轻心。为他办事的人,可以有脾性,可以军令不受,但他绝不能容忍愚蠢与背叛。
  李谟起身慢慢走到凉亭那里,虞北玄已经在等,躬身行礼:“臣今日与武宁节度使,去见了吐蕃的使臣。”
  李谟坐下来,不置可否。虞北玄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也知道。那楚湘馆本就是他的地盘,遍布耳目,逃不过他的眼睛。
  虞北玄继续说道:“吐蕃欲要边境的布防图,还要吞并南诏,臣设法拖延了几年时间。徐进端似乎不悦,并未完全表态,是否效忠于您。臣不知自己的做法是否妥当,还请您示下。”
  李谟闭着眼,梅林里的丝竹之声,仿佛还能钻入耳中。也不知他是在听曲,还是听人说话。
  虞北玄有点紧张,半晌才听到李谟说:“你做得没错。吐蕃浪子野心,一个小小的南诏岂能满足他的胃口?引狼入室简单,请狼走却难。历史上多的是这样的例子,以致国破的都有,做人还是要有点底线的。罢了,有徐进端不过是锦上添花。这厮惯常奸猾,若不成,本王也不怪你。”
  “若他倒向了广陵王那边……”虞北玄道。
  李谟端起白瓷杯,釉色上乘,光可鉴人。他自信地笑笑:“连太子都斗不过本王,他的儿子就算多了一个徐进端,就能斗得过本王?不自量力。”他说话的时候,眼中尽显俾睨天下的狂傲。那种炙热的光芒,也是虞北玄的心之向往。
  “靖安啊,你要记住。男人对于权势江山的热爱,是骨子里的追逐。而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最多只是莳花弄草的雅致。别太上心了。”李谟笑了笑。
  虞北玄知道自己的那点私心还是瞒不住李谟,肃然抱拳应是。
  “长平身边的嬷嬷到了府上,跟王妃提起,你还没碰过长平?怎么,不喜欢她?”李谟喝了口水,闲谈般说起。
  虞北玄一时语塞,额头却有颗汗水滴落下来。
  “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给自己留个后。你是个聪明人,嗯?不需要本王教吧?”李谟虽然笑着,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他赏赐的东西,别人不要就是不领情,那就是有二心。他很欣赏这个男人,甚至想好好栽培,却不会要个控制不了的东西。
  “臣知道该怎么做。”虞北玄恭敬地回答。
  李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梅林设宴呢。来,带你认识几个官员。”
  虞北玄跟着李谟走,心中还在后怕。刚才他若不答应,不知会是什么下场。来的时候,有个人正被抬出去,好像是朝中的官员,伤势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