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上头的苏怡安神思虚浮,努力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崔洵的妻子啊,应该是这样的,“温柔体贴,聪明大方,或许不够美,但性情却很温柔,要能做好他的贤内助,别让他那么劳累。”
“还要偶尔纵容他的任性与坏脾气。”
苏怡安低声喃喃,声音模糊,在她心里,崔洵的妻子就应当是这样好,这样才能让他过得好,没那么累,不必时时操心着另一个扶不上墙的笨蛋蠢货,过得轻松一些,舒心一些。
崔洵他,应当有世上最好的姑娘做妻子。
甜甜的果酒入喉,苏怡安觉得身体和心情都轻松许多,这三年来她做了不少事,也寻到了得用的人,一切都步入正轨,当年的谋不轨案避开便罢,若是避不开,她也有信心保家人和重要之人安康。
只不过她到底不够聪明,事情做得不够完美,若非有杜先生从旁支持,一切不会如此顺利。
她胡乱的想着这些闲杂事宜,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的清凌凌琴声。
安静的夜里,琴声沿着树木花草同溪流湖水绵延而来,轻灵飘逸,却又因夜色多了旖旎暧昧。
琴艺不俗的苏怡安听得清晰,那是一首《问君心》。
问君所思,问君所忆,问君所求,问君所欲。
若弹得铿锵些,就是问君心怀何志,但弹琴的这人心念柔软,情思绵绵,却是一首情曲了。
这样的夜里,这样一首曲子,苏怡安听得几乎入迷,连带着也问了自己一番。
她所思所求为何,所忆所欲为何,三年前她看清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再问也不过答案昭昭。
只可惜,她所求皆不再,倒是让人凭空添了烦恼。
又多饮了几杯酒,等慢慢起了睡意之后,苏怡安由丫头扶着回了床榻安睡过去。
至于那似远似近若有似无的琴声,也在夜色渐渐停歇。
***
临湖小筑中,崔洵停下弹琴的双手,飘荡在湖面上的琴音也缓缓而歇。
小筑中坐满了年纪相近的友人,之前大家还喝酒笑闹一番,这会儿因着一首琴曲安静许多,不再那么亢奋。
尤其是崔洵这琴音中情思绵绵动人,心中有感的少年们不免都有所意动,想起了心上人,一时间,气氛格外温馨旖旎。
但这等场合,也向来有人不解风情,开口的少年声音爽朗,语意中几分调侃,“阿洵,你这琴音如此动人,看来是心中已有心仪的淑女佳人?”
崔洵神色安然,眼神未变,无声微笑。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有了意中人也不知道同我们说上一声,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既有人开头,自然有人乐得起哄,尤其酒意上头,说话上更是不加顾忌,失了分寸。
有和事老出言打圆场,笑眯眯道,“阿洵有心上人怎么了,今天坐在这里的有几个没有喜欢的姑娘,不说家里的通房丫头,就是之前青楼楚馆里那些求取诗词的清倌人,你们不也充作了红粉知己?何苦来打趣我们阿洵一个有心仪姑娘的人。”
“阿洵眼光多高啊,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他的眼?”这是纯粹好奇不怕事大一心看热闹的。
还有人语气哀怨,“这阿洵有了心仪的姑娘,平日里盯着他的那些贵女们该死心了吧,也省得有他顶在前头,人家姑娘都看不到我们。”
“这倒也是,有阿洵珠玉在前,人家姑娘眼里确实看不到我们。”有人附和,看来也是一个心中有苦水的。
众人调侃之中,崔洵自在安坐,并未因这些话有半分异样,他只是如常吩咐小厮丫头们送上酒水和热巾帕,沉稳如坐钓鱼台。
不远处的位置上,喝得半醉的人许久不见身旁友人说话,碰了下他肩膀,“安远,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喝酒也不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有不开心的事?”
被询问的俊俏少年猛地回神,脸颊上犹有红晕,看着半醉的好友,没忍住心底那点儿喜意,有些羞涩的开了口,“我白日里看到一位姑娘。”
他话说得隐晦,但好友向来了解他脾性,几乎是立刻就补上了下半句,激动的高声道,“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喧哗声招来其余人等关注,大家三言两语的凑热闹问了起来。
“是哪家的?安远你在哪儿看到的?”
“那姑娘肯定很漂亮吧,不然你小子哪会一见钟情。”
“我看就是见色起意,被人家姑娘美貌迷了眼,这才心心念念不忘,真是一个不知羞的登徒子!”
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满脸羞涩的齐安远颇有种百口莫辩的困窘,“你们别胡说,我、我就是……”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模样越发窘迫,偏偏凑热闹的人不罢手,终于问出了他撞见人家姑娘的地方,再确认人长得漂亮之后,那意味深长的笑声几乎冲破屋顶。
热络气氛中,崔洵本安坐自如,但等听了齐安远遇到人的地方后,眉心立刻皱起。
他是知道白日里妹妹同苏怡安一起的,两人去的地方恰好有这处,不是他多想,以苏怡安的美貌,惹来少年情思再正常不过。
年纪小的女孩子容貌未长成,自然多有青涩,但苏怡安不同,她即便还未长开,容貌也依旧动人心魄,不见青涩只见甜美。
他上一次见她还是冬日里赏雪赏梅,那时候已经觉得她风姿不俗,如今半年未见,只怕更胜往昔。
想到这里,崔洵眯了眯眼,再看被众人调侃的齐安远,心中不虞。
说起来,齐安远出身辅国公府,是家中嫡幼子,虽说父亲不堪大用,母亲性情泼辣,但家风到底还算清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他心里评估了一番,觉得这人勉强算是有两分长处,但同其他觊觎苏怡安的人选比起来,也不过尔尔,当然,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最出色最占据优势的还是自己。
如果说早几年他不明白自己对苏怡安的异常关注与恨铁不成钢是什么意思,那在他逐渐长大之后,再不明白就是傻和蠢了。
在他看来苏怡安性情再软再不适合做明远侯府的未来主母,也架不住他一眼相中了她,放在心里念念不忘,想起来就要念叨两句。
尤其去年他夜里从梦中惊醒,想起那片模糊的红色,白-皙的指尖以及充满温柔的微笑时,那点儿不可说的念头就更是清晰明了。
若非如此,他不会默许父亲母亲对宣国公夫妻联姻的试探,也不会有意无意的引导着妹妹做他的眼线和帮手。
但纵然他有一颗布下天罗地网的心,身在网中的苏怡安对此却全然不觉,只尊敬且规矩的待他,丝毫没有半分情窦初开的意思。
崔洵是不介意等的,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的前提下,但偏偏苏怡安,莫名让他有了种挫败之感。
更何况,佳人风姿初露,窥伺者不止一个两个,在守好自己这朵娇花的同时,当然还要干脆利落的处理了情敌。
否则,到头来只会为他人做嫁衣。
崔洵不会做这种事,也不会甘心将他看中的人拱手于人,苏怡安已经是他人生规划中那点唯一的破例,他绝不可能容忍再有下次。
所以,七皇子还得继续跟着太妃在佛山为帝王为国朝祈福,杨家公子的英雄救美还可以再多一次,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就和他那个小表妹亲-亲爱-爱去吧,至于齐安远,有个那么泼辣的母亲,这辅国公府后院的妾侍们还得她费心料理一番。
打击情敌们的主意瞬间翻出来四五个,崔洵舒展眉心,饮尽杯中酒,无声一笑。
对了,有些人踏足青楼楚馆的消息,也是时候传出风声去了,省得宣国公大人选婿时忽略过去。
第20章
在宣国公同明远侯下山入京忙碌公事时,沈氏邀请陈氏一起出游,两位女眷难得闲暇时光,没有丈夫儿女家事琐事心烦,彼此相携去了清泉山佛寺敬香。
崔媛怕热不愿出门,缠着好姐妹一起留家,于是等苏怡安入了明远侯府别庄的后花园时,在临湖的长廊里遇到了崔洵。
湖面上微风飘荡,凉意缓缓,苏怡安一身鹅黄裙裾从拐角处绿树后走出来,让崔洵觉得眼睛被晃了下。
快半年不见,她比之前又好看许多,崔洵觉得不怪齐安远见色起意对她一见钟情,因为就连他也有些难以自持。
但只要一想到她也会像出现在自己梦里一样充斥着其他少年的艳色梦境,心里那点对情敌的恼怒就又再度翻涌上来,觉得还是应当出手再快些重些。
“怡安。”崔洵首先出声叫人。
他从前叫她时带一声妹妹,是打趣也是心思不明时自尊心作祟,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之后,这“妹妹”二字他再没叫过,只亲近的称呼一声“怡安”,至于是不是夜里梦里叫一声情妹妹,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崔洵觉得怡安这个名字取得是真好,同她再贴切不过,温柔安静,乖巧可爱,叫起来嘴里心里都泛着甜。
苏怡安停下脚步,出声叫人,“崔哥哥。”
少女清凌凌的温柔嗓音,像是夏日里最甜的那道冰沙,让人心神舒爽,崔洵却觉得身上发热,耳朵似要烧起来。
年纪渐长,苏怡安就不大愿意见崔洵,她仍旧对他很好,暗地里将那些曾经的人脉与资源一一奉上,为他日后长成做铺垫,但却不怎么想看到他的脸。
他越长,就与曾经的崔洵越相似,她看他,总是容易晃神,心里还难受,所以不见最好。
今日来,也照旧不打算同他多说,问过好后就往后院走,毕竟他们如今年纪敏感,确实不宜多接触。
父亲和母亲也同她聊过,如果当真对崔洵无意的话,那交往就不可过密,否则徒惹相思,毕竟,她的容貌越来越出挑,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崔洵万一对她动心了呢?
且这些年崔洵也越发出色,她若无意,自然不好太过亲近,以免日后崔洵定亲惹来流言蜚语,又或者惹来对方未婚妻不喜。
对宣国公夫妻的担忧,苏怡安觉得纯粹是杞人忧天,她不会对现在的崔洵有意,现在的崔洵少年明显也不可能喜欢上她,毕竟,他是真真切切拿她当崔媛一样待的。
苏怡安走得干脆,头也不回,倒是崔洵在远处留了一会儿,日光阴影下,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
***
苏怡安到临湖水榭的时候,说是要款待她的崔媛却不见人影,只让丫头传了两句话,说她现在有事耽误,最晚一个时辰之后回来。
无奈之下,苏怡安只好坐在水榭之中等人,幸好湖面微风徐徐,送来几分凉意,坐在这里也不难熬。
得了自家小姐嘱咐的丫头细心周到的安排茶水糕点与水果,生怕对方没了耐心等下来,没办法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惹了主人不喜。
苏怡安看小丫头战战兢兢模样,无奈又好笑,开口安抚了几句,让青玉出面,气氛才算是轻松许多。
午后这会儿太阳正艳,苏怡安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靠坐在栏杆上,趁着水面上吹拂而来的凉意闭眼小憩。
周遭没有喧嚣嘈杂声响,只有轻微的水流声,呼吸间还能闻到荷花的馥郁香气与莲子清香,愈发显得一切静谧宜人。
沉重的困倦之意涌上来,苏怡安神思沉沉,她大概知道自己此刻正在睡梦中,但又有几分不辨真假的恍惚。
重新被修葺一新的明远侯府里,同样有个被崔洵精心设计的临湖水榭,池塘中种遍了各色品种的荷花,苏怡安很喜欢呆在那里赏景散心,更喜欢在荷香与虫鸣之中小憩。
崔洵怕热,夏日里在家时几乎离不得水榭,尤其喜欢引了活水上屋顶做环绕四周的水瀑布,水声哗哗中,他有时陪着她一起午睡,有时则坏心眼的扰她安眠。
苏怡安躺在临窗的软榻之上,困得睁不开眼睛,耳边崔洵又来闹她。
“总是只顾着自己,把你夫君我又放在哪里?”他气息温热,呼吸近在咫尺,声音里两分笑意三分抱怨,“你睡得这么舒服,可真让人不痛快。”
他这么说笑着,带着些凉意的手沿着衣襟滑入内里,顺着温热柔软的肌肤滑动,像是在汲取热量,又像是在逗弄宠物,恶作剧中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和幼稚。
苏怡安困乏的时候格外不喜他闹人,偏偏崔洵最爱这般折腾她,她越是不痛快,他似乎就越高兴,闹得她羞恼之后就又来低声哄人,每回皆是如此。
别闹,我好困,她眼皮重得厉害却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意识里充满强硬的挣扎实则只是微小的扭动,崔洵似乎越发高兴了,声音里的笑意完全遮掩不住。
“难得我在家,大好的天气用来睡觉多可惜。”低哑的声音里透着温柔和遗憾,听起来似乎是个多么好的人,然而行动上,他那只手越发恶劣,只一心一意的折腾身下那没什么反抗动静的人,来来回回左右戏耍。
苏怡安有些恼他,但心里又总是惦记着他在外面披荆斩棘,风风雨雨中护着他们这个安稳的小家,被一堆敌人骂阉人骂权奸,还要承受那些男男女女鄙夷嘲笑轻蔑不屑的各色目光。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再大的气都会瞬间灰飞烟灭,心软成一滩春水,只心疼他一个人在外风霜刀剑加身,只恨自己对他不够好,待他不够妥帖。
此刻她照旧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里,心尖发软,想起崔洵就觉得心里百般复杂滋味,他在外举世皆敌,敌人只多不少,恨不得杀了他拉他下马的人比比皆是,除了家里和她面前,他还能在哪儿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轻松时光呢?
苏怡安被这番想法弄得心头酸-软愧疚,她不再和崔洵唱反调,对他的调笑悉数接受,即便他在耳边戏谑的说着“我要欺负你了”,也只是坦露出更加柔顺乖巧的模样。
崔洵果然如自己所说要欺负她,咬了她的嘴唇和舌头,把她按在榻上随意摆-弄,实在喘不过来气时,苏怡安支支吾吾的拽着他衣袖哀求,却换来更加凶狠的欺负。
夏天果然很热,她觉得自己身上热汗冷汗交替,崔洵的声音似远似近,但总带着两分轻飘笑意,显得既讨厌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