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样下去,他想求娶二妹妹还不是时间的早晚问题,以靖南侯太夫人如今对二妹妹的喜欢,还有镇国公府上下对她的感念,靖南侯与夫人答应为他求娶二妹妹,也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吧?
可如果不是出了二叔宠妾灭妻的丑闻,明明她的优势就更大,胜算也更大呀……二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得人人都喜欢,好得她自惭形秽?又为什么这么幸运,幸运得她都快要忍不住妒忌了呢?
等众人终于回到许府,在二门下车时,早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
大太太与三太太一道亲自扶了许老太太下车后,便笑道:“难得今儿高兴,要不大家都去娘屋里吃杯茶,说说话儿再各自回房歇息也不迟?”
说完看向由春分扶着正下车的许夷光,笑得前所未有的和蔼与温柔:“我们夷丫头,今儿可真是好生出了一回风头,明儿势必满京城都知道我们许家有位妙手仁心的二姑娘了。”大太太先前在靖南侯府时,并没有注意到傅烨看了许夷光好几眼,她只想到了许夷光救了镇国公老夫人之举,也许会让靖南侯夫人越发觉得他们许家不错,然后就决定了为傅二爷聘她的瑶儿为妻,毕竟今
日之事,真要算来,他们家于靖南侯府,也是有恩的,恩上加恩,足以弥补他们家在家世和名声上的稍有不足了。
何况与镇国公府这样显赫的人家往来交好,本身于自家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所以这会儿大太太看许夷光,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本来她心里还曾偶尔跟许老太太一样,觉得若一开始不是许夷光多事,不会这么牵一发而动全身,惹出后面这么多破事来,连累他们大房,尤其连累她女儿亲事的,如今这些负面情绪,都荡然无存了。不但大太太看许夷光的目光大不一样了,其他人也是一样,三太太随即笑道:“我当时见咱们二姑娘站出来,说自己能救镇国公老夫人时,心里真是捏了一把汗,谁知道二姑娘竟是艺高人胆大,深藏不露,
给了咱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许流光也笑着叫道:“是啊,二姐姐真的好厉害!”说着,惟妙惟肖的学起当时许夷光与镇国公夫人说的话来:“‘我既然敢站出来,自然多少有几分把握,您如果肯相信我,贵府老夫人也一定能多几分生机,反之,就谁也说不好了’,二姐姐,你肯定不知道
你当时多么的有气势,我都忍不住要崇拜你了!”
许夷光闻言,淡淡笑着说了一句:“我不过就是侥幸罢了,当不得大伯母,三婶婶和五妹妹这般说。”
当时所有人应该都与许老太太一样,满心都是气急败坏与惊惶不安吧?
也就她的确救醒了镇国公老夫人,现下才能皆大欢喜,否则,这会儿势必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话音刚落,许老太太已笑道:“不管是不是侥幸,总之结果是好的便足够了。今儿大家都累了一整日,便先散了各自回房歇息吧,有什么话,明儿再慢慢的说也不迟。老大媳妇,你服侍我回去。”
许老太太既发了话,众人自然只能各自散去了,于是待大太太扶着她,被簇拥着走远后,其他人便也笑着各自作了别。待进了二房的区域范围后,替许夷光打着灯笼的春分方小声开了口:“姑娘,您今儿这一出手,老太太大太太她们看到的都是好处,奴婢却觉着,以后咱们的麻烦势必少不了了,可该如何是好?偏当时奴婢
不在您身边,不然一定要拉住您……”
语气里不无担忧与懊悔。许夷光倒是至今并不后悔救人这件事本身,就算不知道镇国公老夫人前世的死期,她多半还是会出手救人的,道:“人命关天,你就算当时在,也未必拉得住我,何况,你我还不知道么,就算真在,也只会
觉着我动作怎么那么慢的。”
春分就不说话了,她家小姐做不到见死不救,她何尝不是一样?只得尽量往好处想:“不管怎么说,姑娘总归是做了好事,既然做了好事,自然就会有好报,自己也能更心安,至于麻烦什么的,姑娘这么厉害,大不了带着咱们,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兵什么将?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最后,竟隐隐带出了几分豪气来,让许夷光忍不住笑起来,“我们春分好生厉害,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知道!”
“那是,跟姑娘这么多年了,怎么也该学到了姑娘几分皮毛才是。”
主仆两个说笑着进了李氏的院子。
待给李氏见过礼后,许夷光先就把她今日救了镇国公老夫人的事说了,末了道:“娘,只怕以后多少要打扰到您的清静了,您不会怪我吧?”把一旁的吴妈妈听得是喜笑颜开:“姑娘真个救了镇国公老夫人?那可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嫡亲大嫂,满京城都数得着的老封君,将来她若肯替姑娘保一门好亲,姑娘岂非一辈子都不用发愁,太太也算是熬出头了?”
第90章 父母之爱子
李氏却是十分的淡定,与许夷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敏敏做了好事,娘夸你且来不及了,怎么会怪你?至于清静,只要心中清静,就算日日身处闹市又何妨?何况会不会被打扰,还未必呢,总之
咱们顺其自然便是,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许夷光见李氏果然不怪自己,脸上就带出了笑来,道:“我就知道娘不会怪我的,那我回房沐浴歇息了啊?今儿真是累坏了。”
李氏闻言,忙道:“出门做客的确累人,那你快回去歇着,明儿晚些过来也无妨的。”
许夷光应了,回到自己房里草草沐浴完毕,便上床躺下了。
然而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一时间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不去靖南侯府了,谁请、说什么都不去了。
只是想到靖南侯府,不免又想到了傅御。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而且不是她的错觉,可他明明都有心上人了,还那样看她,什么意思嘛,得亏是她,换了其他年少无知的小姑娘,误会了怎么办?
幸好她和他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次日起来,许夷光先去给许明孝请了安,才去了李氏那儿。
许明孝养了这么些时日,身上的伤已是好了大半,但身上的伤能养好,心里的羞耻与恼怒却是短时间内消不了,日日便仍是窝在小书房里足不出户,把芳姨娘给折腾得吃不下睡不好的,越发憔悴了。
不过这些事与许夷光有什么关系,她尽到自己为人子女晨昏定省的本分就够了。
到得李氏处,心境却又大不相同,母女两个和和美美的用了早膳,才收拾一番,一道去了松鹤居给许老太太请安。
一路上遇上的丫头婆子们,见了母女两个,无一不是恭敬殷勤有加,比之前些日子越发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夷光知道应该是昨儿她救了镇国公老夫人一命的事已经传开了,不由暗暗冷笑,谁说文官清流就清高自傲的,看看他们家,不也与勋贵人家一样,从上而下都长了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吗?
一时到得松鹤居,却是大太太满脸堆笑的亲自迎了出来:“二弟妹,夷丫头,你们来了,娘正说要打发人去瞧瞧你们怎么还没来呢。”
李氏嫁进许家这么多年,大太太还是第一次待她这般真正由衷的热情与亲切,换了旁人,少不得要受宠若惊了。
她却是一脸宠辱不惊的样子,带着许夷光给大太太行了礼,客气了一句:“怎么敢劳烦大嫂亲自出来接我们娘儿俩,您不拘打发谁出来也就是了。”
妯娌两个方联袂进了屋去。
待见了许老太太,李氏少不得又带着许夷光行了一回礼,再与三太太见了礼,才各自落座,说起话儿来。许老太太先与李氏道:“昨儿夷丫头救了镇国公老夫人之事,想必你已听她说过了吧,倒真是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好生意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看病的?听她说来,却是素日看了几本医术,再就
是经常给你侍疾,久而久之的,便有了几分心得见解。”“可医书那么高深晦涩,她就闲暇时看看,竟也能看出这般见解本事来,可见是个有天分的。所以我就想着,她既在这上头有天分,不若拜了名师正经学起来,一来技多不压身,二来也不算辜负埋没了她这
份天分,不知道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说?”
小的不懂事,目光看不长看不远,大的却多活了十几年,总该知道这当中长远的好处,偏小的又自来孝顺,只要大的点了头,不怕她不答应。
——哪怕昨儿许夷光才出了大风头,也算是为许家立下了大功劳,现下许老太太依然对李氏半点喜欢不起来,只不过比之前阵子,又要掩饰得好几分罢了。
李氏早膳时已听许夷光提过几句这事儿了,不妨许老太太会这般直接。怔了一下,才笑道:“老太太也太抬举她了吧,不过就是一次侥幸而已,哪敢就说什么天分了?况过几日天凉下来后,她便又要与姑娘们一道上学念书了,一来没那么多时间与精力,二来,万般皆下品惟有
读书高,咱们这样人家的小姐,却往那下九流去靠,也委实不好听,纵学得再好,难道还能去太医院做官,或是给人看病去不成?所以媳妇的意思,这事儿便罢了,多谢老太太费心了。”
对李氏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女儿了,为了女儿,她便是舍了自己的性命,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怎么可能明知道婆婆嘴上说得再好听,其实也只是拿女儿当谋利的工具,还答应她的要求?
许老太太早料到李氏不会一说就答应了,到底不是小事,她总得考虑几日。
但她却没料到,李氏竟会拒绝得这般快,这般彻底,她眼里还有她这个婆婆吗,真以为她治不了她了?面上的笑便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只勉强控制住了没让自己口出恶言,“医术怎么能算下九流呢,那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大善事,这样的大善事都算下九流了,得什么才算上九流?前朝谈大家不也是大家千金吗,一样学医救人,还有汉时的淳于大家,后人谁不知道她们,谁提起她们来不是满口称颂?可与她们同时代的大家千金们,谁知道她们,谁又还记得她们?我知道你爱惜女儿,怕她吃苦受累,可父
母之爱子,当为其计深远,你若是因为心疼她,便阻了她的前程与光明未来,那不是在疼她爱她,而是在害她!”李氏却仍是不松口,不疾不徐的道:“老太太的话自是句句珠玑,只是儿媳私心只盼着敏敏这辈子能嫁个好人家,夫妇和睦,公婆疼爱,儿女孝顺,便心满意足了,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福,还请老太太体谅一
二。”
那谈大家淳于大家是被后人所称颂铭记,可她们活着时,是多么的不容易,且二人都是一辈子没嫁人,也没有儿女,到老时过的什么日子,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将来也步她们的后尘?
易地而处,她若有儿子,也一定不愿意为儿子娶个日日抛头露面,日日不在家中,顾不上丈夫儿女的媳妇。
所以死后再万古流芳又如何,人都死了,什么都是虚的,还是活着时该拥有的拥有了,该享受的享受了,才最重要。
还有一点,她尊重与支持敏敏的选择,如果今日是她自己愿意听从老太太的安排,那她这个做娘的纵再不情愿,也不会说什么。可她摆明了不愿意听老太太安排,不愿意做她谋利的工具,那她势必只能违逆老太太到底了!
第91章 大怒
许老太太没想到自己好话歹话说尽了,李氏仍不同意,她不同意了,夷丫头自来惟母命是从的,自然更不会同意。心角都气得隐隐作痛起来,冷笑道:“她学医就不能嫁个好人家了?只会嫁得更好,公婆与夫君见她能干,也只会越发的看重她敬爱她!你也不想想,因为有你这个母亲,她的亲事本就艰难了,你不为拖累
了她而觉得亏欠愧对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变着法儿的拖她后腿,是想让她这辈子跟你一样吗?”
这话实在难听,简直就是打人专往人的痛处上打。
李氏立刻站了起来。
脸虽气得通红,到底因为十几年来在许老太太跟前儿逆来顺受惯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这话才好,只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得许夷光是心疼不已,气愤不已,再也忍不住说道:“好叫祖母知道,我娘正是怕我这辈子跟她一样,所嫁非人,在婆家举步维艰,才会不同意我学医的。难道祖母不喜欢大伯母和三婶娘日日精心的服侍在您身旁,不喜欢她们将大伯父和三叔照顾得妥妥帖帖,儿女也教养有方,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是喜欢大伯母和三婶娘日日在外抛头露面,日日不着家,不服侍您,不照顾大伯和三叔,不教养兄弟姐
妹们吗?”
祖母倒真是好口才,把自己心里那些个蝇营狗苟的勾当说得这般的清奇无私,这般的一心为她打算,真以为她是太阳,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所有人都得顺着她的意思?
“你!”许老太太被气了个半死,“你竟敢如此无礼的顶撞自己的祖母,满口胡说八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转向李氏,越发的疾言厉色:“还有你,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当初若不是我们家恪守婚约,提早迎了你过门,这些年又一直定时的接济你的娘家,你早跟他们去那苦寒之地吃苦受罪,指不定一家子都早死
光光了,这样的大恩,你却不知感恩,竟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你所嫁非人,在我们家举步维艰,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这么十几年下来,我们家花在你和你娘家身上的银子,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了,这么多银子,我就算拿来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你呢,还不如狗!来人,去把二老爷给我叫来,让他今儿便给我休
了这不贤不孝的白眼儿狼,也省得……”
“娘!”大太太在一旁再也顾不得许老太太会不会迁怒自己了,大声喝断了她,“您昨儿不还好好的吗,今儿怎么就犯病了?来人,老太太犯病了,快打发人请大夫去,再去衙门禀告大老爷一声!”又喝命许老太太的贴身妈妈和丫头们:“都还愣着做什么,没见老太太犯病了吗,还不快扶了老太太进屋躺着去?明明昨儿都还好好的,一晚上又犯了病,可见都是你们服侍得不经心,等大老爷回来了,有
你们好看的!”
许老太太被大太太这么一喝,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真是气昏头了,那些话怎么能当着李氏的面儿说出来,以前都不能,如今更不能了。
正好借着大太太给的台阶,眼皮一翻,身体一软,让她的贴身妈妈和丫头们给七手八脚的扶进了内室去。大太太这才满脸歉然的看向身姿笔挺,面白如纸,却反而没了泪的李氏,道:“二弟妹,娘这是忽然犯了病,才会胡说八道的,只怕她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
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不是?”
随即看向许夷光,“夷丫头,你也是,你祖母也是因为疼你,才会着急的,你怎么能那样说呢……好了,事情既已过了,也就各自撂开,谁也别提,谁也别放在心上了啊。”
‘事情既已过了,也就各自撂开’,怎么撂开?
刚给了人一刀,伤口还鲜血直流呢,就要人笑着当没挨这刀一样?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许夷光冷冷一哂,道:“大伯母这话说得轻巧,合着被羞辱的人不是您……”
只可惜刚起了个头,就让李氏给喝住了:“敏敏,不得对你大伯母无礼!大嫂,老太太既犯病了,我们母女便先回去了,省得留下来也是给您添乱。”
许夷光满心的悲愤,她娘被羞辱至厮,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现在只想鱼死网破的大闹一场,把积了多年的那口恶气出了后,便带着她娘立刻离开许家,哪怕饿死在外面,也绝不再回来!
可李氏满脸的哀婉与乞求,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只得咬紧牙关,把悲愤与眼泪都强逼回去,上前扶了李氏便往外走。
却是才走出没两步,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老太太,大太太,镇国公府打发人请安送礼来……”
话说到一半,才感受到屋里的气氛着实不对,后面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但已足够大太太喜出望外了,忙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等婆子应声去了后,才想到人镇国公府冲的正主儿是许夷光,忙又看向李氏和许夷光,笑道:“幸好二弟妹和夷丫头还没有走远,不然可不得又跑一趟了。”
许夷光方才听得内室里有过一阵小小的骚动,知道一定是许老太太听了婆子的话大喜过望所致,她怎么可能让许老太太如愿?
扶了李氏就要继续往外走。
却让李氏反给拉住了,话是冲大太太说的:“是啊,幸好我和敏敏还没来得及走。”严厉的眼神却是给许夷光的。
也所以,镇国公府的两位妈妈进来后,直接就见到了许夷光。二人都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给大太太李氏等人行过礼,给许夷光磕过头后,笑道:“我们老夫人昨儿回府后,何太医又给她老人家施了一回针,休息一晚后,今晨起来,已经好多了,也能说话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