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震动地面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苏轻和南靖王等人应声望去,只见苏轻背后不远处的缓坡逐渐有黑压压的军队正朝苏轻的方向疾奔而来。
那是南国的人马,以及……属于辰亲王苏焕景的帅旗。
“二皇姐赶回来了。”苏轻神情雀跃。带着些“啊哈~我家大人来了!”的架势。
片刻后,南国大军停在距离苏轻等人处,约莫几米远的位置。苏焕景一身白衣盔甲,翻身下马朝苏轻走来,身后暗金色黑氅猎猎,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等走近,从苏轻贴身侍卫手边接过苏轻,和宋衍一左一右将她扶走前,隔着悬崖的距离,和北唐摄政王遥遥相对,片刻后各自移开眼去。
直到目送南国大军有条不紊的撤离后,阿一才看向南靖王,“……王爷,您觉得您刚才说的话,宁王听明白了吗?”
南靖王转身,翻身上马后,才微抬头看着眼前景象,无奈叹气。
“……半点都无啊。”
那就是个,纯粹到一点都不适合生在皇族的傻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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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的左腿伤得不轻,哪怕伤好也会有些微跛。
御医的回答,让苏焕景震怒,如不是苏轻赶紧阻止,也许真的会发生“医不好她,你们也别想活!”的狗血局面。
不过是微跛而已,刚好和赵凌烟一左一右,挺好。
苏轻玩笑。
能全须全尾的捡回一条命,已经比什么都好了。
至少……她的运气比佐、右将军要好太多。
五日后,楚国内乱,楚军不得不返回楚国皇城,撤退时南靖王和苏焕景似有默契一般,不约而同的下令追击楚军,让楚国十万大军伤亡七成,剩下的才撤回楚国。
只可惜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到楚国的楚军,一面要面临异姓王的造反,一面又要警惕越国陈兵边境的大军。可以说五年内,都不可能恢复往昔盛况,更别提进犯金朝了。
而南国和北唐在楚国撤兵三日后,也相续从金朝边境退去。
金朝,又一次艰难的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苏轻在回汴京的路上,听不断传回的消息得知的。早在苏焕景率军赶到将她救下后,就命她先会汴京。至于四皇女苏旻粹方面,应该也同一时间接到了返回汴京的消息。
虽然边关局势还谈不上安定,但身为皇族,却必须赶回。
因为。国殇。
仅登基不到三年的苏衡仁,因旧疾去世。膝下无子嗣的她将皇位传给了苏焕景。
这就是当初为何苏衡仁会连下数道旨意,让苏焕景即刻回京的真相。
苏轻腿伤,但也一身缟素完成苏衡仁的国殇之礼。等从皇城内出来时,阴了好几天的汴京终于开始落下细密的细雨。当苏轻在即将抵达佐将军府邸处,停轿步出时,路面已全湿。
“王爷。佐府到了。”
苏轻轻应,正欲出轿时,见佐府外站着的某人,而微微一愣,手一顿,未出轿,继续坐在内里,隔着轿帘看着对方。
——右将军,右莫焱。
苏轻看着她,又转眸看看挂满白布的佐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哪里说起。只微微低头,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就在此时,佐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佐家小姐红着眼睛,一声缟素扶着一年老的妇人步出。
右莫焱应声抬头,见了来人,嘴微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是佐有淼的母亲。
而佐有淼,是佐家唯一的嫡小姐。
佐母看着站在那儿的右莫焱,嘴动了动,半响后才哑声开口,“……不相欠了。”
右莫焱猛的抬头,看着佐母,听她继续说,“……就这样。”
当年右老将军,曾因佐老将军救援不及,而惨死。现在,不相欠了。
两家这么多年的世仇。就这样。
到此为止。
右莫焱下颚紧绷,她看着似乎衰老了很多的佐母,慢慢红了眼圈。抿着唇缓缓冲她跪下,头贴地面。
“……进来吧。”佐母垂眸看着跪在那儿的右莫焱,也逐渐哽咽,偏头微稳情绪后又言,“就当……是送她最后一程。”
右莫焱听闻,慢慢闭上眼,不由忆起那日战场上,在乱箭齐发时,佐有淼将她推倒,用自己帮她挡下乱箭时,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欠你的一次,……还……你了。】右莫焱第一次希望。
佐有淼能一直欠着她。
苏轻静静看着,半响后微微垂眸,睫毛微遮眸子,曲起手指轻敲轿壁,“……回府吧。”
现在的时间,是佐、右两家的。
雨势渐大,落在轿顶发出声响。
但无论风雨多大,天气如何恶劣。等到明日,也会还天地一新。
只希望……众人也能如此吧。
苏轻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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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右莫焱在府邸内的凉亭里,就着滴滴答答的细雨,单手支着额角浅眠,竟梦见了从未梦见的人。
那个在记忆中有些斑驳的背影,坐在凉亭里,举杯品茗,正举至唇边,却又顿住朝她的方向看来。
眉眼带笑,冲她招手。
【上好的春茶。快来。】
右莫焱嘴边带笑,轻“嗯。”了一声,举步朝凉亭走去。
半日后,右府挂出白布。
右老将军,在舒适的雨滴声陪伴下,于梦中逝去。
第58章 佑佑佑
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其实各国中间的关系, 似乎也是如此。
今天能不死不休, 可再过几年, 又能互相庆贺, 礼尚往来。
虽很想感慨既然这样, 又何必如此来回折腾?最后苦的永远都是百姓。但道理谁都懂, 可在利益面前,连自身底线很多时候都什么都不是,更何况和自己无关的, 别人的姓名了。
最后也只能感慨一句,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吧。
战事结束约一月后, 为尽快稳定朝野内外的局势, 在百官恳请下,苏焕景行登基大典。同时为稳定人心,除召回远在云州的赵凌烟,赐封骠骑大将军,武将从三品外, 更封先帝重臣风岚为右丞相。
同样的, 无论是苏轻、四皇女或右将军都得到了封赏,这中间也包括战死的将士们。
不过苏轻因脚受伤,实不易走动, 所以参加完国殇极登基大典后, 便告病, 闭府静养,除了苏焕景、四皇女外,谢绝众人的探望。
倒是很清闲的过了近一月,闭门在家伏在案前,写写画画。
就连宋衍都不太清楚她在捣鼓什么东西,直到有次闲聊问起,才听她半开玩笑的说,她在写自传。
倒是让宋衍好笑,无奈摇头。
再过月余,苏轻的腿伤已好了七七八八,虽略有些跛,但在鞋底上下点功夫,到也不太明显。只是可惜了她那手弓箭好手。
弓箭手最重要的就是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脚部。现在苏轻脚上有伤,自然在射箭上失去原有的准头。
不过这件事似乎,比起她本人,苏焕景和四皇女似乎更加郁闷,反而演变成她这个受伤的人,来安慰两人。
回头和宋衍私下说起这件事时,也觉得颇为有趣。
也许只是各自所想不同吧。
等苏轻伤好后,就多了个时不时和宋衍一起出门闲逛的爱好。跟退休老干部晚饭后散步遛弯儿,没什么两样。
似乎无论看什么,苏轻都觉得很开心。
对此宋衍还询问过她。但苏轻却答不上来,只是继续开心的拉着他在大街小巷闲逛。
哪怕什么都不买,只看着眼前的喜乐,听着传入耳边的热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情舒畅。
明明从前,她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特别,但大战后,再看这些平凡,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约是心境不同了吧。
自从苏轻伤好后,早就搬回皇城的苏焕景,已派了好几拨人来问苏轻,什么时候能“康复”回朝,却每次都被她搪塞过去。
她原本就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每天上朝也不过是站在那里听天书而已。现在又无战事,以她目前状况,就算近两年再有战事,苏焕景也不会派她上战场。
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当个很咸很咸的闲王好了。
很咸很咸的闲王苏,和平日一样起床,先练了一套拳法后,才和宋衍一起吃早餐,然后开始退休老干部日常之一:写大字。写完字恰好是上午十点,正准备休息一下开始今天的“自传”时,却听门人通报。
“诸葛家?”苏轻扭头看向下人,重复,“是镇国府的诸葛家吗?”
“是。”下人恭敬颔首。
“那请她入内吧。”苏轻放下手中毛笔,对下人说。
“这……”下人有些迟疑,顿了顿回答,“王爷,对方只说请您现在去城外的青山亭赴约,之后就离开了。”
“让我去青山亭?”苏轻疑惑,“赴谁的约?”
“说是您的……先生?”下人疑惑,又言,“在那儿等您。”
——智葛。
苏轻和宋衍打了招呼后,就乘马车出门,前往青山亭。刚离开宁王府不久,明明同在汴京,却这么久没消息的苗疆小王子突然造访,指名求见侧王夫。
宋衍眉峰一挑,神情似笑非笑。
……真没想到,这种戏码,有一天他也会遇见。
“走吧,我们去听听这位苗疆小王子找我有什么事。”宋衍长身而立,对竹青笑言。
另一边,苏轻刚出汴京城,从她出府不久就一路尾随的一人,在城门停驻,暗自思索后转身往回走,没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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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亭所在的位置,比曾经苏轻和四皇女暂待,等待南靖王的凉亭要再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