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向她轻松地一笑,道:“别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
吉祥隐藏的紧张神情顿时被欢喜所取代,原本微微耸起的肩膀在那一瞬便放松下来,吉祥激动地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鱼笑笑,由她伴着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道:“那个持有你卖身契的人,只是坊间一个无赖泼皮,与‘张飞居’的三管事有些亲眷关系,趁着‘张飞居’大乱,使了笔钱买通三管事,把你的卖身契从‘张飞居’过到了他的名下。”
李鱼睨了吉祥一眼,笑道:“红颜祸水啊,你要不是生得这么漂亮,他也不会打这种主意。”
吉祥心儿一羞,脸上便漾起一抹红晕,轻轻地道:“人家哪有……”
她葱白似的手指在胸前捻玩着一绺秀发,下巴微含,低低地道:“那……那后来呢?”
李鱼道:“这厮去太守府递了状子,便躲起来了。不过你也知道,狗头儿和飞扬都是从小挖门盗洞、走街串巷的主儿,就没一个犄角旮旯是他们不知道的,我们费了一天功夫的劲儿,终于把这厮找到了。”
李鱼咳嗽一声,揉着鼻子道:“接下来,就好办了。软硬兼施呗,我们又是哄、又是吓,最后答应使三倍的价钱赎回卖身契,那人答应了,现由狗头儿和飞扬看着他,明儿我就去与他交割手续,把你过户到我名下。”
吉祥笑容微敛,轻轻地“喔”了一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依旧捻着头发,却不说话。
李鱼瞟了她一眼,道:“卖身契过户到我名下,我就去官府补个释出手续,你便恢复自由之身了。”
吉祥先是一喜,旋即就又垂下头去,轻轻地道:“奴怎能凭白无故的要李大哥损失一笔钱。奴……愿为侍婢,侍候大娘,以工抵债,等……等还够了钱,再把卖身契还我就好。”
李鱼笑道:“旁人我信不过,吉祥我还信不过吗?卖身契是一定要还你的,吉祥不能是任人买卖处置的奴隶!你要以工抵债,依旧可以留在我娘身边,慢慢地还呐。”
吉祥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眉间神色也看不出是喜是愠,只是轻轻地答了一声:“好!”
那一声“好”,柔柔的、软软的、细细的、绵绵的,宛如京剧名旦一段经典唱词的尾音儿,百转千回,由繁至简,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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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依依不舍地落下了西山……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仿佛一张弓似的静静悬挂在苍穹上。
夜,来了。天已变成深青色,一颗颗星辰仿佛缀点在深青色天幕上的宝石。
“铿、铿、铿……”
沉重的脚步声在都督府门前缓慢而凝重地响起,两串长灯笼的映照下,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钢铁侠”慢慢地踏上了石阶,身子直挺挺地向前一倾,趴到了大门上。
他缓缓抬起手,微微颤抖地握住猛兽吞口的铜环,有气无力地叩响了门环:“来~~~人呐~~~,开门呐~~~,我……我回来啦~~~”
客舍房间不少,但是潘娇娇说了,吉祥姑娘怪可怜儿的,又刚受了惊吓,可不好独自一人栖住,所以头一天刚刚安置时,就张罗着把她的铺盖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
用过晚餐,吉祥刚一回房,潘娇娇就跟着回去了,女人们之间,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话好聊,李鱼隔着窗棂,就看见自己的老娘跟吉祥的剪影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促膝交谈,时时还有轻轻笑声传出。
李鱼的话,吉祥显然是信了,命运已经出现重大转机,再不会莫名其妙地归宿于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吉祥身心一片轻松,也就恢得了活泼乐观的本性。
但李鱼自己却明白,事情其实还丝毫没有解决。他强装笑脸,故作轻松,唬过了吉祥,趁着吉祥与母亲聊天儿的功夫,便心事重重地在院子里踱起了步子,思索着可用的办法。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欲擒故纵”……李鱼都发明出第37计、38计了,反复斟酌后却依旧是一一推翻,觉得不可行。
月亮门儿里,池塘边上就是房舍前方探出的一个平台,平台凌驾于水上,四周有石制护栏。平台上置了一张铺了蒲草垫子的胡床,胡床中间是一张矮几,几案上置着几盘水果。
华姑盘着腿儿,正与杨千叶对面而坐,这小大人儿嫌哥姐幼稚,聊不到一起,李鱼又忙着吉祥的事儿无暇理她,这两日便缠上了杨千叶。
杨千叶背对着月亮门儿,华姑便正对着院门儿,李鱼头两次在门前踱过的时候,华姑正听杨千叶讲起天下见闻,不曾注意,等李鱼第三次从月亮门前踱过的时候,华姑便注意到了他。
华姑急忙雀跃地招手:“李鱼哥哥,快来快来,给我和千叶小姨讲故事呗!小姨讲的没你好!”
第084章 千叶的恻隐
此处是客舍,杨千叶才是此间主人,华姑本无资格替她邀请客人。但小孩子天真烂漫,哪管那许多规矩。杨千叶见华姑向自己身后招手雀跃,只扭转了半个身子瞟了李鱼一眼,并未反对。
李鱼迟疑着站住,就见眼前枝叶拂动,墨白焰突然似一条影子般出现在他面前,微微欠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李鱼略一犹豫,便向他微微颔首,迈步而入。
胡床极大,李鱼到了胡床前向杨千叶长揖一礼,华姑已经颠着屁股挪到里边,拍着旁边的蒲草垫子道:“你坐,你坐!”
李鱼笑笑,便在她旁边坐了。华姑兴致勃勃地凑上来,挽住了他一条胳膊,津津有味儿地道:“李鱼哥哥,你上回才说了个开头的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着,啥啥恩仇录的,就是那个他爹叫大刚,儿子叫小刚的故事,继续讲呗。”
杨千叶忍俊不禁,失笑道:“大刚小刚,明明是兄弟俩的名字,居然用做父子之名,可见故事之烂,这有什么好听的。”
华姑扬起小脸儿,振振有辞地道:“人家要听的就是它究竟有多烂啊,简直比听好听的故事还有趣。”
李鱼这故事,是被喜欢听故事的华姑掏弄空了民间传说后,信口说的一部电视剧,不想华姑当笑话听,竟然听得乐不可支,这都隔了好几天了还念念不忘。
李鱼咳嗽一声道:“华姑别闹,千叶姑娘可不是小孩子,不喜欢听故事的。咱们还是聊天好了。”
华姑嘟起嘴巴,大为扫兴。
杨千叶饶有兴致地看向李鱼,道:“吉祥姑娘的事,你可解决了?”
面对杨千叶,李鱼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听她一说,不禁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很棘手!任太守与我堂堂正正玩阳谋,又被他占了先手,拿了卖身文书在手,我思来想去,总不得其解。”
杨千叶眸波流转,终是按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任太守身份何等贵重,权柄何等通天,你该晓得的。在利州这片地方,他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李鱼道:“可是这儿还有一个太上皇一般的存在,而且是有实权的太上皇!”
这番比喻其实不是那么恰当,不过唐初规矩没有那么森严,而且这是私室对话,对话的这两个人又都不是敬畏大唐皇权的人物,也就不以为奇了。华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登时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杨千叶莞尔一笑,道:“我姐夫虽然看重你,但是如果任太守执意要对付你,恐怕姐夫也未必就会为了你,与可与之分庭抗礼的任太守彻底交恶。而失去我姐夫的庇护,任太守想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过五更!凭你本领,财帛女子,本唾手可得,为了吉祥,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却宁愿自蹈险地,究竟怎么想的?”
李鱼认真地想了想,缓缓答道:“原因有二!”
杨千叶好奇地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