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承乾又转身正色叮嘱高阳:“此间所遇之事,所遇之人,切莫说与任何人知道,记住了?”
高阳也是极慧黠的一个姑娘,太子李承乾和越王李泰这两位兄长的明争暗斗,她一清二楚。身为帝王家的子女,从小耳濡目染,政治素养较之寻常人家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倍,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因此也正容答道:“太子哥哥放心,高阳不会对任何人讲起今日之事。”
李承乾点点头,引着罗一刀和纥干承基就走。高阳下意识地跟在了后面,偷瞄一眼纥干承基:“哇!这男人好强壮,胸比我都大!长得也好俊俏!”再瞄一眼罗霸道:“这人就不及那人好看了,不过……不过……好有男人味儿呀,那大腿,天啦,那么粗的腿,好惊人……”
罗一刀的模样儿当然不及纥干承基俊俏,但他那壮硕阳刚的体魄,却比纥干承基还要明显,简直就是一砣行走的荷尔蒙,也难怪这刚刚长成的豆蔻少女看得芳心乱跳了。
纥干承基莫名其妙地抱上了太子爷的大粗腿,心中欢喜不胜,可心思一转,忽然就想到了杨千叶,登时有些不安起来。
罗霸道不知道杨千叶的真实身份,不会觉得投靠太子,杨千叶能有什么想法。但纥干承基却知道,杨千叶是前朝公主,与本朝誓不两立的。他可以归附太子,而杨千叶绝无可能。
这怎么办?
拿杨千叶做投名状、进门礼,这种事儿纥干承基干不出来,可是对杨千叶说明自己的选择,都未免有点理亏的感觉。而且杨千叶肯与他善罢甘休?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杨千叶一身男装,正带了墨白焰和冯二止走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
隋朝时候,这儿叫“大兴”,是大隋的都城,如此规模的一座雄城,也正是隋朝建造的。做为大隋的小公主,漫步在这座雄城之中,然而却必须得隐姓埋名,其心境如何?
墨白焰和冯二止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说到对长安的熟悉,他们俩可是比大隋将倾时才出生的杨千叶更胜几分,他们亲眼见证了这里的兴起、这里的辉煌,也亲眼见证了这江山易主。
每一次重新踏入这座城池,他们除了悲伤、激动,更多的是不甘,是那放不下的执念。
男装的杨千叶太俊俏了,俏美的容颜,特意描粗、男性化了的眉丝毫没有影响她五官的精致,倒是令她更具英气,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大多如男人路遇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一般,两眼一亮,回头频望。
墨白焰有些不安,踏前两步,与杨千叶并肩而行,挡住了一侧的目光:“殿下,咱们为何要与纥干承基他们分开?”
杨千叶淡淡地道:“保持联系就好,不必过于亲近。”
前行几步,沉默有顷,杨千叶才道:“我想,自从利州失利以来,我们就方寸大乱,彻底走错了路。往西北发展,借助马匪力量,绝非正途。尤其是现在,他们两个已然是虎落平阳,顶多算是两个不错的打手,济得何事?”
墨白焰花白的眉微微一蹙:“那殿下的意思是?”
杨千叶道:“我想明白了,要得天下,须得智勇双全者鼎力相助。似罗一刀、纥干承基这种只会呈匹夫之勇的人,不足为恃!”
墨白焰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已定,咱们再往何处去寻智勇双全的人物呢,他们大多已为朝廷所用了。”
墨白焰微微一笑:“英雄辈出,未见得便只有已为唐廷所用的那些豪杰吧?当年徐世绩、李靖这班人尚未显露峥嵘时,也是有朝廷的,为何他们却保了唐王反朝廷?因为他们对当时的朝廷已然不抱希望。”
墨白焰道:“如今天下已定……”
杨千叶截断他的话道:“那就让它……再乱起来!”
杨千叶站定身子,眉轻轩,目轻扬,目光所注,是远处那耀煌如天上宫阙一般的宫城。
这时,一队金吾卫执长戟从前方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来,墨白焰急忙向杨千叶使了个眼色,杨千点又向那金碧耀煌的宫城处深深望了一眼,折进了左手边一道坊门,那坊,正是长孙无忌府邸所在。
第197章 厚颜无耻之人
杨千叶走进坊门,前行不远,就见一个老婆子,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两只脚儿倒腾的跟风火轮儿似的,拉扯得手里那孩子一溜小跑儿。接着又见一个汉子,手里端着碗粥,粥只剩了半碗,里边泡着一块馍馍,迈开大步,没几步就抢到那老太婆前面去了。
明摆着,前面有事情啊,杨千叶心生好奇,登时加快了脚步。
尉迟敬德在长孙无忌家门口当起了门神,还是一个会说唱的门神,这一通添油加醋,胡诌八扯,长孙无忌如何受得了,险险就一跤摔昏过去。
众亲族子弟扶住了,内中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挪了出来,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五官周正,只是特别的胖了一些。
他面带不豫之色,对尉迟敬德道:“尉迟大将军,您威名赫赫,宇内皆知。如此行径,可未免就轻了您自己的身份了。若是您觉得我舅父有何不妥之处,或私相沟通,或对簿公堂,也都使得。如今堵了门户,撒泼无赖,岂不贻笑大方?”
这少年是谁?他就是宠冠诸王,威压太子的越王李泰,国舅长孙无忌的亲外甥,眼见尉迟恭如此欺人,心中不免恼怒,所以出面斥责。别看他小小年纪,但贵为亲王,自幼高高在上,这一番话说出来,自有威仪。
而且,他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的儿子,兼领二十二州军事的皇子。李世民诸多皇子皇女,虽然都是自家骨肉,但喜爱程度总是有所厚薄的。其中他最宠的就是这个李泰。
李世民宠李泰,宠到了什么程度?李世民游幸各处,旁人可以不带,这个宝贝胖儿子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李世民还养了一只白鹘,名为“将军”,哪怕短短一日不曾见到李泰,一时又抽不开身,都会写句关心呵护的小字条儿,系在白鹘将军颈上,让它送去。
那白鹘被训练的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到了李泰居处,李泰回一个字条,它再送回皇上身边,如此往返,一日数次。
而且这李泰腰腹洪大,有些太胖了,李世民见了他圆滚滚的样子,担心的不是这么胖会不会影响儿子的身材,而是担心儿子这个样子,上朝参拜的时候一定很辛苦,所以,特地下旨,准他乘步辇上朝。
这种待遇,闻所未闻。朝会的时候,有资格乘辇坐轿,前往朝堂的是谁?只能有一个人啊!那就是天子!虽然说李泰的辇轿前后不可能有皇帝上朝时的仪仗,但这已经是前所未有之事。
现在,你明白太子李承乾为什么生于忧患、长于忧患、存于忧患了吧?
而李世民如此举动,满朝文武都是人精,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谁心里不会琢磨,这储君有朝一日会不会换人?如此一想,对越王李泰,谁不格外地礼遇三分,所以他出面一语,话的份量是很重的。
但是……
世事无绝对!
本朝有三个人,在皇帝面前是很特别的。
一个是风尘三侠的李靖,直到如今,李世民见了李靖,依旧以兄长相称。除了在朝堂上和在祭天祭祖的重大场合上,在其他任何场合,都是以自家兄长的礼遇相待的,从不以君臣之礼相待。
当然,皇帝可以对他客气,以李靖的性情为人,智慧城府,断然不会恃宠而骄,在皇帝面前摆谱的。
另外两个特别的人,就是刚在大街上表演了一场“乒乓友谊赛”的尉迟恭和褚龙骧了。
这两个人特别,不是皇帝想对他们特别,而是这两位铁匠,独立特行,粗枝大叶,自然而然的特别。
他们两个都是敢怼李世民的人,在李世民面前常常忘了臣下身份,依旧以老部下、老兄弟自居,这样的夯货,又岂会在乎李泰的训斥。
李泰这一说,尉迟恭笑了。
尉迟恭伸出那蒲扇似的大手,捏了捏越王李泰胖嘟嘟的肥脸蛋儿,笑逐颜开:“哎哟,你这小家伙,还真长大了呀。瞧这架势端的,嗯!有那么点派头。小青雀,瞧你这模样儿,太逗了。哎,岁月不饶人啊,还记得老叔我抱着你,你一泡尿撒在叔的手上,仿佛就是昨天……”
越王李泰一张小胖脸登时胀得通红,只留下两道刚被捏过的指印儿是白的。人群中那些皇室族人已经憋忍不住,发出吃吃的笑声。李泰平时伶牙俐齿,表达能力极强的一个人,愣是被尉迟恭给噎得吭哧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