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的目光向众人脸上轻轻一扫,众人被李鱼这样一看,再听到他这句大有意味的话,众头目不由得心头一凛,反复品咂,竟发现李鱼这句话似乎大有玄机,心中更是凛凛。
李鱼把陈飞扬拉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李鱼。这位,是我兄弟,陈飞扬,以后也要与大家一起共事的。就只两个名字,两张面孔,相信大家记住了吧?”
陈飞扬被李鱼一介绍,登时满面红光,胸脯高挺,只是令他遗憾的是,李鱼并没有宣布由他担任幕僚或者干脆任一个市丞。
李鱼说完,目光再一扫,这次众人竟不约而同地应声答道:“老大放心,我们记下啦。”
这句话说的如此整齐,众人说完便是一愕,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毕竟大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他们上一任老大死得蹊跷,此时应该稍微矜持一些的,这么快便表现的过于恭驯……有点丢人。
李鱼拍拍手道:“好,今日我与各位兄弟已经见过了,想熟络起来,还得今后多多亲近多多走动。接下来,我想去13区瞧瞧,看看咱们都打理些什么生意,那儿状况如何,各位都是管事人,咱们一起走着?”
李鱼答应加入西市,一则是为了寻找机会杀饶耿,另一个就是借这便利安排勾栏院那些人未来生计,现在第一桩心愿已了,只要再把另一桩事办妥,他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此时早就过了他与作作姑娘商定的返回日期,就龙作作那暴脾气……,李鱼也急呀,所以他现在当真是只争朝夕,想着赶紧去自己管辖的地盘瞧瞧,看看有什么行当是方便安排人的。
但李鱼这番心思,这些大小头目们可不知道。新官上任,手下人都会根据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揣摩着他的性情脾气和他的做事风格,李鱼此言一出,众人会做何想法?
屏风后边,良辰目中微微露出赞赏之意,向美景点头示意了一下,悄然向外退去。二人经由屏风后的侧门儿退到廊下,良辰便赞道:“老大有眼力,此人确实可用。”
美景道:“此话怎讲?”
良辰道:“如果是你,刚刚履任时,你最先做的是什么?”
美景道:“当然是搞清楚我手下都有哪些人,这些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为人如何,能力如何,察言观色,看他们对我是否恭敬顺从,有那不开眼的就来个杀鸡儆猴,把他们控制住。”
良辰笑道:“可那李鱼却不然。他今日到任,众人先来拜见他,接下来他就该让大账房引着,往各房里去走动走动,回访一下,与各房的管事头目们私下里接触接触,众人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才心里有数。可你看他,第一时间要去看的,是由他负责的生意,心思根本没放在那些人身上。”
美景皱了皱眉道:“貌似我很欣赏?可我觉得这样是轻重不分啊,再说,任谁也想不到他今日刚刚到任就要去巡视街区,下边人一定没有准备,真要是到了那儿,出了什么难堪,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以后如何相处?”
良辰姑娘莞尔摇头:“你说的先抓人后抓事,那是常规情况,并不适用于李鱼,包括之前的饶耿。”
美景道:“怎么?”
良辰道:“饶耿做事其实很卖力,十六桁中排名第一。可八柱之中本有一个空缺,一直虚悬着,为何老大就是不提拔他?你说,对老大来说,是一个上任后马上把心思放在如何笼络部下,建立自己班底、培养自己心腹的人可用,还是一个脚踏实地,肯干实务,叫老大省心放心的人可用?”
美景摸挲着下巴道:“貌似有理,但是,不先抓人,便地位不稳,地位不稳,如何做事?”
良辰道:“他这个位子可就在常老大眼皮子底下,谁敢不用心做事?你看那长安、万年两县都是京县,两县县令俱为五品,是所有知县中品秩最高的。地方州县的官儿都努力营建自己班底,而这两县县令呢?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
美景撅起了嘴巴:“我们一母同胞,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为什么你脑子就比我管用许多,这些道理我就没想过过。”
良辰一本正经地道:“那是因为昨儿晚上你忙着做小点心去了,而我在给老大烹茶!”
美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真当你突然比我聪明许多,原来是听老大说的。嗯……”
美景转了转眼珠,黛眉一蹙,道:“可要是这么说,李鱼此人,好像太聪明了,这样的人,不好掌控吧。”
良辰姑娘晒然道:“笑话!文如诸葛孔明,武若常山子龙,哪一个本领都不是刘大耳朵能比的,他们还不是乖乖听命于刘备,他们的忠,难道是一出娘胎就带出来的?你我是什么身份,还担心有朝一日让那李鱼爬到咱们上面不成?”
美景想了一想,展颜一笑,道:“不错,是我多虑了。”
良辰道:“咱们走,换身衣裳,跟去十三街区瞧瞧。”
两位姑娘说着,快步向外面走去。
良辰道:“十三街区我还从未去过,那里情形如何?”
美景道:“你我素来形影不离,你未去过,我又何曾去过。此去一瞧不就知道了?”
第266章 暴力之始
西市,十三街区,九路,铁行。
东西为街,南北为路,十三街区第九路,就是铁行所在。
小学徒们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石炭(煤)烧得炉火纯青,铁具在炉火中烧得红里透白,放到砧板上,浑身脻子肉的大师傅便拈起锤子,一阵叮叮当当极具节奏感的打铁声便传扬出来。
当然,铁具也不都是给人一种傻大黑粗的感觉,比如有的坊里正在制做钢针,这就安静多了。熟铁锻成细条,加热拔丝,再搓削光滑后穿眼儿,再放到铁锅里翻炒退火,最后再用松木、木炭、豆豉做渗碳剂拌以细泥,将针覆盖加热进行渗碳,直至将针在水中淬硬。整个过程比较从容,并不像大型铁具,非常讲究火候的捕捉。
这条街上的客人不多,因为很少有百姓到这儿来买东西,这些铁匠铺子以批发、定制、承接为主,偶尔也有直接来此零购商品的,主要以长安附近乡镇的百姓为主。
此时九路第六家,一间兵器铺子处,就有一个带着外乡口音的客人正在买刀。
刀是横刀,也就是唐刀,这是在汉代的环首刀基础上改进出来的,去掉了汉刀刀柄尾部的环,并延长了短柄,改为双手使用的长柄,就变成了一柄窄刃厚脊的长直刀,基本形状与后世的东洋刀很像。
因为东洋刀就是模仿的唐横刀样式,只不过唐横刀的刀身及刀锋基本上都是直的,不象东洋刀也有着小小的弧度曲线,所以一旦入鞘,极容易被人误会为剑,因为它是笔直的。
那客人三旬上下,看起来像个练武的,腰带扎得板整,整个人魁梧健壮。
他拔出刀来,用指肚试了试刀锋,又舞动几下,微微点头。回头问道:“店家,这刀确是不错,却不知价格几何,可否再便宜一些。”
这时,有两个行人恰好经过此处,一见那刀在阳光下熠熠放光,刀上钢纹精美,刀型款式极是漂亮,不由得两眼放光,马上迎上来道:“店家,这刀怎么卖的?”
那客人瞟了他一眼,道:“我也是买刀的客人,店家在里边。”
那人马上向店内喊道:“店家,这刀,怎么卖的?”
里边走出个矮壮结实的赤膊大汉,懒洋洋地道:“这是一口上好的镔铁刀,两千文。”
异乡客人惊道:“这就是镔铁刀?”
店家抚须,自得地道:“那是自然,你看那刀上淬练打磨中形成的钢纹,你在别的铁刀上可曾见过。若非如此,我岂敢要两千文,这刀可是削铁如泥,是可以传家的宝刀啊!”
那时节物价低廉,一斗米不过三五文钱,两千文钱,算是极大一笔开支了。不过,宝刀难得,若是一口上好的镔铁刀,两千文钱也算是极公允的价格了。那本地客人喜道:“两千文?给我拿一口来。”
店家道:“镔铁刀打造不易,我这店中现时也就这一口,并无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