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大门却在此时哐地一声被人撞开了,七八条大汉威风凛凛地冲了进来,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厅上,李鱼不见了踪影,深深和静静便变着法儿地讨潘大娘的欢喜,挟口菜啦、说个话啦,小意儿地迎和着,时不时就逗得潘大娘开怀大笑。吉祥不动声色,但每每关键时刻一句话儿,不管是迎合一声,还是参与玩笑几句,总能举重若轻地把重点拉回自己身上。
开玩笑,论人际关系斗争,深深和静静这对虽然也过着苦日子,但那片小天地相对单纯的多,她们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怎么可能是吉祥的对手?吉祥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家要看爹爹脸色,看后娘脸色,甚至看妹妹脸色,出门做事还要看主顾脸色,看客人脸色,不管是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是与人说话的技巧,可不是深深仗着人数优势就能取胜的。
更何况,她们虽然暗争,却不敢伤了和气,那种争宠,都是藏在其乐融融一团和气之下的,这就更加限制了深深和静静的发挥,而这种限制条件下,对吉祥来说,却是如鱼得水。
深深和静静连连败下阵来,正不服气,一群明火执仗的大汉就闯进院来,几个人都骇得呆了。
那些大汉持刀站定,也不说话,摆着架势,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们。
刚才“无情郎”和“负心汉”可是向他们传了大小姐的话了,到了李鱼府上,都把气势顿足了,把那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给震住,他们现在可都是娘家人,陇右龙家寨,不是那么好惹的。
随后,“无情郎”和“负心汉”一左一右,虚扶着龙作作,龙作作腆着肚子,下巴儿高高地仰着,跟老佛爷似的就走了进来。
龙作作在院中站定,这才微微低头,向前望去。只这一望,登时一呆。
堂上不见李鱼,唯有四个女人,三个年轻姑娘,俱都甜美可爱,还有一位长者,年逾三旬,徐娘半老,坐在最上首。
李鱼呢?
刚刚明明又向门口邻居打听过了,李鱼确确实实地住在这儿啊,没道理一大早就出去才对,还有……
龙作作像看到阶级敌人似的目光从那三个甜美可人的小美女脸上掠过,定在了潘大娘的身上,这人是谁?怎么眉眼之间,与李鱼有几分神似?
李鱼告诉过她,他到长安,是来寻找母亲和吉祥的,现在不知道那三个小美人儿哪一个是吉祥,但那妇人……毫无疑问,她就是……我婆婆?
潘大娘、吉祥、深深、静静,都不是什么见过大场面的女人,已然被院中这样霸气的一幕给震住了,四个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龙作作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真是没规矩!都在陇右野惯了是不是?不管是回自己家,还是去旁人家做客,有你们这么气势汹汹的么?这叫人看了,还不当你们是恶霸呀?”
龙作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着痕迹地把毕恭毕敬地把她当老佛爷抬举着的两个没眼力件儿的丫头给推到一边,款款上前,脸上露出端庄、雍容、温柔、和善的笑容。
龙作作微微福礼,头上步摇浅动,朱唇轻启,柔声问道:“这位大娘,三位姑娘,奴这厢有礼了。奴自陇右来,名唤龙作作,此来长安欲寻李鱼郎君,百般打听,方寻至此,却不知李郎是否住在贵府啊?”
龙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捏着嗓子说过话,这番拿腔作调的话一说出来,她自己都快吐了。
第289章合纵连横
“龙作作?”
潘大娘和吉祥同时一讶,缓缓站了起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龙作作隆起的腹部上。她们二人已经听李鱼说起过龙作作的存在,当然知道她这个人,还知道她已与李鱼圆房。
如今一看……
腹部隆起,本来极影响女性的美态。但是女性孕育生命,当她因孕育新生命时腹部隆起,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而且会给她增加一种母性的光辉。尤其是对她的亲人而言,这时的她无疑是最美丽的。
潘大娘脸上的惊讶渐渐被惊喜所取代,有些失措地道:“你……你就是作作?鱼儿说过,鱼儿说过……”
潘大娘迎上前,想伸手去摸她的腹部,又因尚不熟悉收回了手,只是满面惊喜地道:“闺女,你这是……有了身孕?”
龙作作含羞地一笑,微微点头,婉约的似一朵娇羞低头的水莲花,而那腹部,却似系上了拳王金腰带一般,傲娇地挺得更高了。
“哎呀!好!好好好!”
潘大娘登时就合不拢嘴了,转身就想跑去喊李鱼,可又不舍得离开,急又旋身,面向龙作作,扭头对吉祥眉开眼笑地道:“吉祥啊,你快去叫鱼儿过来,快去快去。”
吉祥“哦”了一声,如临大敌地看了眼龙作作的肚子,忙不迭朝后院跑去。
深深和静静站起来的慢了些,二人的关注点却与吉祥不同。吉祥看的是作作的肚子,那里边是李家的子嗣,是李家的血裔后人,在如今这个时代,能为家族诞下子嗣,那种意义当真不亚于在朝为将,立下百战之功。
而深深和静静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使尽浑身解数,成为这位年少多金、前途无限的李郎君的侍妾,所以才不关心这一点。
她俩都只注意着龙作作的容貌,认真地打量着她的容貌,先是暗暗赞叹了一遍她的姿色,再看一看站在院校中的六七条纠纠大汉,心中便开始估量这位主妇是否和善可亲,好不好打交道。
后院里,李鱼和杨思齐正在东拉西扯,既然知道杨思齐是个老宅男,性情其实腼腆内向的很,杨思齐在李鱼心中的位置登时由高高在上的杨大梁变成了值得同情的杨老兄。
李鱼拍着杨思齐的肩膀,笑道:“老哥儿,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腼腆的,人都说女人是老虎,其实那都是骗人的,这女人吧,其性如猫,固然傲娇,可也很容易管教的。”
杨思齐连连摆手,道:“不同的,不同的,人跟人不一样。我也看到吉祥姑娘了,确是温柔贤淑的好女子。后来又来了那两位,叫……什么来着,也是蛮可人的姑娘。可也只有你这样的人物才降得了她们。不瞒你说,我若见了女儿家,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站在那儿一想,便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哎,各人有各命啊……”
杨思齐羡慕地看着李鱼,道:“我若有你两三分本事,便也不至于如此打怵跟女人打交道了。”
李鱼微微摇头:“哎!老兄这般个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就想不出,其实你老兄底子不差,只要好好拾掇拾掇,也是一表人才。又有这样一身大本事,怎么想要成个家都如此费事呢?你看到前院儿那三位姑娘了?便再来三十个,也得乖乖守我李某人的规矩,谁敢无事生非,但教我知道了,哼!”
李鱼冷笑一声,睥睨之姿令杨思齐艳羡不已。奈何,性情不同,成长环境不同,人家那本事……,一座恢宏建筑,甚至一座雄城的规划设计都能游刃有余的杨思齐一想就觉得难如登天,自己根本不可能学得半分。
杨大梁这厢正黯然神伤,吉祥出现在后院口儿,脆生生的声音,跟冰豆儿落在玉盘上似的:“郎君,作作姑娘从陇右来了,现在就在前厅,大娘叫你过去。”
李鱼随着一声冷哼,微微撇起的嘴角还扬着,听吉祥这样一说,不禁有些惊讶。龙作作居然从陇右赶来了?按照约定的时间,他早该返回陇右了才是,只是连生枝节,磋砣至今。
这时节不比后世通讯便利,没有微信、电话也没有电报,往陇右那种不太平的地方捎封信也是难如登天,是以一直联系不得。却不想他正筹谋潜离长安,她居然千里迢迢地从马邑州赶了来。
李鱼心中歉疚与感动并起,急忙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迎去。
杨大梁依旧坐在长凳上,惊叹地凝视着李鱼无比伟岸高大的背影:“又来一个!我若有他两三分……不,只消一分本事……,哎,这种天赋,学不来啊!”
吉祥跟着李鱼转身,一起向外走。经过过堂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幽幽地道:“作作姑娘已经有了身孕呢。”
“什么?”
李鱼一脸惊喜地止步,扭头看向吉祥:“真的?”
吉祥点点头,扁着嘴儿,好不委屈。
李鱼又好气又好笑:“你看你,这是做什么,作作的事我跟你说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