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阶下囚,他自始至终就没说过什么劝降或者引诱的话,如果他敢那么做,雀儿就会打落他的满口牙齿,哪怕她对这个男人颇有好感,但她对殿下的忠心,却勿庸质疑。
今天又到了该送饭的时间,雀儿甚至有些期待。她已经听说了朝廷那边的动静,也知道由她照料的这个男人很快就要送走,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中,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哪怕他曾触动过她内心的柔软。
等这人离开,老爹也会带他们离开,这里已经算是暴露,不能久呆了。所以她和那个男人,今生或许也就没了相遇之期。雀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更不会天真地似为他们之间能发生点什么。
但她喜欢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哪怕是敌对的关系,所以她格外地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所以,她今天来送饭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些……
那个男人不见了。
雀儿还没进地窖,就确定那个男人不见了。因为她看到了地上整整齐齐的四段牛皮筋。
她脸色一变,放下篮子,先点燃一枝火把扔下地窖,然后才冲进去。
里边地方狭窄,不适合动用兵器,但她的武功,足以使她自信地冲入。
那人确实不见了,雀儿马上冲出来,吹响了尖利的哨子。
那哨子,平时只是用来招呼放养的羊儿的,没人注意其中的长短有什么含意,那听起来就是很随意的。
很快,旷老爹和他的一大堆“儿女”就赶到了棚屋,紧接着,他们就以棚屋为中心,向四下搜寻过去。
老爹已经下了命令,只搜索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抓没抓到苏有道,立即撤离,这个他们当成家一样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要抛弃了。
雀儿拔出了她的剑,杀气腾腾。
她很喜欢和那个男人相处,可若叫她找到那人,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抓回来,如果他反抗,那就去死。
喜欢一个男人,就抛弃了生她养她的父母,从小相处的手足,深入骨髓的信念,只会死心踏地的追随那个男人,哪怕是背叛所有的人,与整个天下为敌,那只是没出息的文人在话本儿里对女人的意淫罢了,那只是因为他们想要那样的女人。
雀儿一向的认知里,女人比男人更专情、更忠诚、也更理智。才不会那般容易背叛与忘乎所以,烽火戏诸侯的是谁?酒池肉林的是谁?筑朝歌鹿台的是谁?
男人啊,才是最容易被下半身左右的生物,偏把责任推给女人。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嫁了人,也是女儿家更知冷知热、更孝顺父母好不好?
雀儿越想越恼火,不只是因为自古以来世人对女人的不公,还有对她失职的懊恼……
苏有道平静地躺在水底,叼着一根稻梁杆儿,放平了身体,紧贴着放养鲤鱼的池水壁,水下有压力,所以呼吸容易紊乱,但他的呼吸已经平稳。
他估算过了时间,实际上捆在柱上的绳索,他如果愿意,昨天就能挣脱了,但那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以他拱出地窖,并磨断手上的牛筋,所以他耐心地等到了今天。
但他没有想到,今天那个叫雀儿的姑娘居然早了一刻钟来送饭。他已经没有机会离开,所以他冷静地选择了一段稻梁秸杆儿,躺进了水底,静静的,仿佛他原本就属于那里。
混浊的水里,肥硕的鲤鱼就在他的脸部上方游戈着,把他当成了一个完全无害的生物,仿佛他只是一直就在那儿的一个石雕……
苏有道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时候,罗霸道正在奔跑着,很苦逼地奔跑着。
大唐人口流动不像大明时候一般僵化,但户籍管理同样严瑾,他没有过所,所以很多地方都去不了,哪怕平时人家肯卖予吃食、肯给予住宿的地方,但现在上边打了招呼,在抓钦犯!
没有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去冒那个风险,所以他只能风餐露宿,野外生存。
而这样的日子只要过上两天,任何看到他的人,都能从他蓬乱的头乱、憔悴有脸色、满是褶皱的衣袍,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来。
于是,里正乡长会带着民壮上前盘查,客栈酒肆的掌柜会拒绝做他生意并随后报告,挎着刀吊儿郎当地在城中闲逛的捕虞侯会直勾勾地冲过来,抛开其他人,只对他进行盘问。
罗霸道陷入了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他只能跑。他抢了回门新娘子的驴子跑,抢了去乡下看庄稼的地主老爷的骡子跑,他钻山沟沟,他钻树林子,他寄身山神庙,他不屑与乞丐为伍,虽然他现在比乞丐还像乞丐……
“不靠谱啊!”
奔跑着,从晨曦微明跑到日到正午,再到晚霞满天,罗霸道忽然大彻大悟了。
“他们都不靠谱啊!李孝常李大将军在利州造反的时候,都没有太子这般不靠谱!还有杨千叶,这位前隋的公主……,干!母鸡也能打鸣儿吗?她们只能做饭生孩子暖被窝儿啊,我罗霸道好歹也曾是陇西四大寇的英雄豪杰啊,我跟着她混?”
罗霸道不跑了,他觉得再这么跑下去,他会死得很难看。昨天摸进一个镇子时,他就差点儿被一个想拿赏钱的泼皮一砖头打破他的后脑勺。他突然福至心灵,觉得该确定一下今后的人生目标,得有个……规划。
对!就是要有个规划!这词儿,还是他在东宫六率时学来的。
我该怎么规划自己的未来呢?
罗霸道坐在乡间地头儿上,左手边就是埋在地垄边儿的一个坟包,大概刚有人上过坟,上边添了三锹土,右边是一堆沤肥。罗霸道就坐在中间,蓬 头垢面的仿佛一个智者。
佛祖于菩提树下静坐多年,大彻大悟,遂成世尊。
达摩面壁九年,终成一代宗师。
王阳明看了七天竹子,遂立心学。
罗霸道……,他撸了一把成熟的麦子,用力地搓了搓,奋力地嚼咽下去,然后就头枕着坟堆,脚搪着粪堆,听着麦浪沙沙声,开始为他的未来,发动了他多少年都不用,已经有些生锈的大脑……
第513章 冤家路窄
李承乾作为代持国政的储君,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齐王造反的消息。
听说消息的一刹那,他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
现如今父皇在蒲州,齐王在齐州造反,不日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人心浮动。此时自己代理国政,坐镇京城,是否可以趁势收拢军政、控制京城,说不定父皇顾此失彼,就可一举鼎定天下。
可是,罗霸道和纥干承基这两位悍将不在身边,第一谋士苏有道也迄今未归,太子殿下只能乔装改扮,秘密去军中拜访侯君集。
结果一见侯君集,李承乾又被侯君集喷了个满面桃花开。
侯君集破口大骂很久,当然,他很给储君面子,没有指着李承乾的鼻子骂。明知道这就是李承乾自己的想法,他却口口声声说:“这是哪个愚蠢透顶的混账王八蛋给殿下提的意见?天子在哪里,国都就在哪里,守着这么一座空城,作死吗?”
李承乾刚刚抹去一脸的口水,下一波口水又来了:“十多年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天子在外,太子据城自立,又如何?太上皇弹指之间,便消弥了战端,此何人主意?他这是要害太子啊,太子回去,可把此等混账千刀万剐!”
李承乾顶着一脸的口水讪笑:“大将军所言甚是,本宫险些被小人蒙蔽!本宫知道了,那就一切仍按大将军安排,咱们等父皇回了京,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