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大勇递给平安一张纸,阴沉着脸:“鬼知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她要跑去医院做这个检查。”
平安疑惑地接过,是一张诊断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不孕不育症。
平安手一抖,差点拿不住:“不可能,她以前明明怀过,不可能的。”
大勇点点头:“就是上次,如果你不带她去那种黑诊所流产,如果你们去南方之前但凡能找我商量一下;甚至,如果盖子不是为了你才像个扑火飞蛾那样奋不顾身,如果盖子压根不曾认识过你,她怎会面临这种不幸?”
平安摇头后退,面如纸白,浑身筛糠。
清辰拥住妻子:“现在计较过去有意义吗,赶紧想办法找到盖子才是。”
大勇冷笑:“清辰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婆能怀孕你有儿子,可是我他妈没有,如果我要和盖子白头到来,我就不能有儿子,除非我换一个女人我才能有儿子,你明白吗?”
平安怔怔看着大勇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她其实很想问他,你真的想和盖子白头到来吗,如果想,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你此番带着清辰找上门来要人,是否只是他日你抛弃盖子的借口?
但她什么也没说,眼下也不是纠缠这些事的时候,她匆匆拿过披风:“走,我们回去x城。”
12月的b城,寒气深笼,尽管没有下雪,地面上已是厚厚一层冰面,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跌倒。清辰担心妻子安全,便道:“平安你告诉我盖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我和大勇去找。”
平安看着他,神色悲戚:“我必须去,她是逃避我而去,我要把她找回来。”
清辰再不说话。在去机场的车上,大勇断断续续说起这几天的事情。原来那天盖子结束和平安的闺蜜之旅回到家后,她和大勇进行了一场很不同寻常的对话。
她问大勇:“你觉得这辈子还能爱上比你我感情更深的女人吗?”
大勇自然摇头说不能:“我们是患难夫妻,是亲人,这种感情,谁都替代不了。”
“我也是。”盖子点点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结婚,然后要个孩子如何?结婚以后,我给你充分自由,你爱睡哪个女明星就去睡,我不管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在外面生小孩,因为大勇,你说了,我们是亲人,我可以和别的女人分享你的爱情,但我不能和她们分享你的亲情,一点都不能。所以只能由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继承我和你创造的一切。”
大勇怔住:“你是说真的吗,我们要一个孩子?”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生更多。”盖子平静看着他。大勇猛烈点头:“当然是越多越好。”
“我一直想和盖子稳定下来,在这浮华圈子里有个家,加上盖子一直怀疑我和公司里的某些职员有不正当关系,其实我就是忙了点,压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我也想结婚啊,这样至少能让她多点安全感是不?”
大勇在车上徐徐说出:“我以前也和盖子提起过,但她说她想趁年轻拼一把事业,我觉得也没错,毕竟她才23岁,放在任何一个女艺人身上都是最宝贵的年纪,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她这次从平安你那回来,不知哪里变了,她突然说要小孩,我说要小孩好啊,最好是像清辰他们那样,生一个足球队,反正我姐在国外,反正我家人都那么喜欢你,到时把你移民,你能生多少就多少,生完扔给老人一带,我再请私人教练给你健健身,保证你容貌身材跟没生过孩子的姑娘一样,继续做你的大明星。”
“盖子听了当时还哈哈一笑,说大勇虽说你蠢得像猪但我不想当母猪,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给你凑个好字就算完事了,然后你去结扎,我俩这辈子就守着这两个孩子当永世的亲人,这样我才能确信你依然是爱的,是永远爱我的。”
大勇轻轻擦去眼角泪水:“我说好,都听你的,反正我顺从你也顺从习惯了,你说啥就是啥。然后第二天我们去了医院做孕前检查,这才发现,上次的事,不知是那些天杀的男人拆卸了她的身子,还是那次不洁流产伤及她的子宫,反正盖子的子宫已经千疮百孔,根本不可能再生育一个孩子。不仅如此,医生还说,因为子宫的原因,盖子的卵泡都已几乎全部流失,换句话说,就算是试管婴儿或借腹生子,都已是不可能的事。”
平安怔怔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似画外音,完全无法拼凑完整的意思,她只是一遍遍地漫茫然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该如何偿还,哪怕万分之一二?她欠盖子的,竟是整个人生。
三人连夜坐荣洁瑜的专机回了x城,去盖子家扑了个空,盖子的父亲已熟睡,见到平安等人,老人还一头雾水:“盖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
三人悄然告辞。
“会去哪里?”大勇猛吸着烟:“在x城,除了平安你家,她也无处可去啊。”
平安想了想:“或者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
她把两人带到吴胜利的乡下老家,一路疾驰,窗外的冻土把人的心情也冰住。
“平安你怎么知道这里?”清辰不解。
平安沉下眼睑:“很久很久以前,来过。”
那时还是前世,那时她还不知道阻止这段孽缘,那时盖子和胜利已正式在一起,于高三毕业后;那时她和盖子一样,喜欢来这里,吃吴胜利奶奶烙的最纯正的锅巴,闻这里的十里稻香,听夏夜蝉鸣…
老人依然在,吴胜利走了,她还在;看到凌晨敲门的陌生来访者,她睁着浑浊的双眼:“谁呀?”
一点也不认识平安。
054、未亡人
大勇小声嘀咕:“你不是说来过很多次吗?”
老人是第一次见到平安,但平安却已见过老人很多次。不知怎的,隔世重逢,平安有强烈想哭的冲动:“奶奶,我是胜利和盖子的朋友。”
“噢,你找盖子啊。”老人不疑有它,开门让大伙进来:“外面冷,进来暖和吧。盖子还在睡觉,要不要我叫醒她?”
三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身体顿时觉得冷,尤其是进屋后,炉子里长夜残余的碳暖,让人陡然一激灵。
一切都没有变,低矮老旧的苗式吊脚楼,踩上去咯吱作响,还有屋里的格局,和若干年前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交错重叠中,这里依然还是前世的模样。
老人正欲上楼叫醒盖子,平安拦住她:“奶奶,让她睡吧。我们不急。”
老人“哦”了一声,又道:“那我给你们做点吃的?”说完,也不顾平安拦阻,从炉灶的上方悬梁上取下一块腊肉,便往厨房走去。
大勇吃惊地看着老人的背影:“早餐就吃这么丰盛?”
平安点头:“这里的早餐都吃米饭,老人平时就一碗咸菜,你来了,才拿出最好的。”
大勇若有所思,抱着双臂,环顾四周:“没想到吴用——没用到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我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难道你会对他好点?”平安冷笑:“你常常叫人家吴用无用,却不知他要是有你的背景,铁定能你比去到更高更远。”
大勇点点头,表示照单全收。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人死灯灭,往日再深恩怨,也是一场缘分,让人更醒觉自己内心的缘分。
或温暖,或释然,或沉默,或不适,人最终面对的,除了自己,别无他物。
重新燃起的炉火中,他和清辰看着平安徐徐说出:“胜利自小没有父母,奶奶把他抚养长大,很小就辍学去社会上混,做过纤夫搬过砖,没什么文化除了出卖自己的力气,什么好赚钱就做什么,这样才慢慢闯出一条路。”
“后来遇到盖子,胜利卯足劲追求,但盖子对他一度爱理不理,直到有一次,胜利带盖子回乡下,盖子一见便喜欢上这里,尤其是奶奶,她疼惜盖子更甚吴胜利,冷水都不舍得让盖子碰一下,自己吃糠喝稀的舍不得吃,却总要把最好的留给盖子;盖子来月事的时候脚凉,老人就把她的脚放在心口暖……”
“唉——”平安长叹一声:“也许盖子最终能接受吴胜利,不过是想弥补她生命中欠缺的那份母爱。她和胜利一样,都是没有母亲照顾长大的孩子,那份缺陷让他们彼此取暖,彼此惺惺相惜,斩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