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们未找到我的尸身,只怕不会相信我死了。”其实司敬文并不知道司俨到底查到了什么于袁家特别不利的事儿,他知道的无非是江浙一带确有倭患而已。就算这消息对沈家有利,但对袁家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初弹劾沈家夸大倭患的也不是袁家人。纵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袁家毕竟没有人亲自跳出来,那即使司俨的报告对袁家不利,袁家也大可以装不知道的。
但就是这样,袁家还要杀他。司敬文自然是没有料到,袁胜玄杀他不过是为了那桩婚事,他想的是袁家如此精细,不见尸首必定不肯轻易罢休的。故而他窝在当地做乞丐,硬生生地做了两个月,才慢慢往回走。
而且他不回杭州城,却往宁波来了。虽则宁波是驻军之地,但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正因袁家在此驻军,所以才不会料到他敢来呢。
正是因为他这一精细,倒是躲过了袁家的又一重算计。
“我大哥?”司敬文极是惊讶,“他——袁家这是……”他真不知道大哥也曾被袁家算计了一把,那会儿他还在当乞丐呢。
沈云殊叹了口气。看司敬文这样子,要真是知道这事儿,免不了真要上当。亏得他那时还叫人在杭州城四门盯着,生怕司敬文中计,不想人家倒算是因祸得福,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呢。
“不过是诱你出来罢了,你既未出现,令兄当然是平安回去了。”司敬文既然真死了,袁家自然就没必要再对司献文下手,不然父子三个都死在江浙,那才叫此地无银呢。
司敬文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就切齿道:“袁家歹毒之极!”以前他还在京城的茶楼上被沈云殊算计过一把,给司家招了不少闲话。那会儿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喜沈家的,但如今见了袁家这样,只恨自己瞎了眼,哪里还记得与沈家那点旧怨,否则也不能跑到沈家来求援。
“我父亲身亡,不知沈兄有没有查出什么异样之处?”司敬文自己是查不出来了,但他觉得,倘若有人能查出来,那一定非沈家莫属。
“确是有些疑虑,只是尚无实据。”沈云殊从尸首上已经能确定那是倭寇假扮海匪杀人了,但并没有其受袁家指使的证据。
司敬文紧紧握住了拳头。其实他也一样,明知道是袁家要杀自己,但也没有证据,就算告到皇帝面前去,无凭无据也是没用的。
“司兄就在这里暂住吧。”沈云殊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温声道,“天理昭彰,自有报应,司兄且不必着急。不过你既是‘落水’,此时倒不宜露面了。”
司敬文自是明白:“只是不知我家中……”
“令兄扶柩返京,朝廷自有抚恤。”司家的消息倒是公开的,“司夫人免不了伤心,但听说尚无大碍。”不得不说司夫人还是挺坚强的,虽然死了丈夫和一个儿子,但还有长子呢,她病了一场,到底还是渐渐好了起来。
家人无恙,司敬文便放心了。他今天过来,不但是求救,还有一件事要说:“今日一早我在城门附近,看见袁家有人乔装出了城,往东边方向去了…”
“嗯?”沈云殊眉毛顿时一扬。大正月里袁家有人乔装从杭州跑到宁波再出了城往东边去?东边那是海啊!而且,他没接着消息?监视袁家的人,没发现?
“是个女子。”司敬文到宁波其实已经两天了,因为怕沈家附近有人监视,他没敢径直过来,而是先在宁波城里又做了两天乞丐观察情况。城墙根儿那一带挡风,常有乞丐窝着晒太阳,也方便乞讨。守城门的兵丁若是心情好,也懒得撵他们。
今日上午司敬文就在那儿窝着呢,就见一辆马车要出城。
自钦差出事后,江浙各城镇都严加盘查,尤其宁波因有驻军,更比别处严些。马车经过,必要掀起帘子看一看里头的。
司敬文就见车帘掀起,里头坐了个少妇,一身素衣,鬓边还插了白花,说是父亲身亡,要回娘家奔丧的。
这还没出正月呢,就遇上一个要去奔丧的,守门兵丁都觉得有些晦气,纵然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貌,也没人多看,草草看了一下车内,便挥手让人过去了。
“那女子,我在袁府见过,似是袁家的丫鬟。”司敬文眼神却是不错的,且离得又不远,第一眼看去觉得有些眼熟,待马车走后细细回想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有一次我去袁胜玄的书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的。”
其实他每次去袁胜玄的书房,都是小厮在旁伺候,从未见过丫鬟侍婢。只那一回,就是他径入书房,却发现袁胜玄手中握着司秀文玉佩伏案浅眠的那一次——因心里总有些不快,他拒绝袁胜玄相送,径直出了他的书房,却看见回廊角上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借着一棵芭蕉树隐了半个身子,往他这里看。
这显然是有些没规矩。司敬文不免也回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丫鬟衣裳虽是婢女打扮,头上却是插金戴银,并非是个寻常丫头。司敬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多半是个有些宠爱的通房,既是在袁胜玄的书房院子里,必然就是他的人了。
虽说袁胜玄已经十□□了,房里放个人也没什么稀罕,但既是自己未来妹夫,司敬文难免略有些不快,也因此倒是对那丫头的模样颇有些印象,因此这回见了才觉得眼熟。
“丫鬟——”沈云殊微微眯起了眼睛。袁府的丫鬟,袁胜玄的通房,奔丧?
司敬文冷笑道:“奔什么丧!她只是个通房,在袁府里尚是姑娘打扮,怎的回家奔丧却改做了妇人打扮?”
通房丫鬟,没名没份的时候都是还做姑娘打扮的,虽是有些掩耳盗铃,但各家都是如此。毕竟通房也未必就一定会留在府里,也有打发出去嫁人的,也还是初婚哩。
“司公子说的是。”沈云殊一点头,转头就叫了九炼,“去查,看这女子究竟去了哪里。”
司敬文这些日子一直紧紧绷着,方才说话的时候撑着一口气还不觉怎样,这会儿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又听说家中再无甚事,这口气一松,就觉得浑身疲惫得不成样子。沈云殊叫人将他送去客房休息,这才与许碧回了自己房中。
“大过年的,袁家派个通房出去是想做什么?”许碧当然也绝不会相信什么奔丧的鬼话,但袁家派个房里人出去——难道是女间谍?
“不无可能。”沈云殊的伤口已经结痂,活动也方便了些,往罗汉床上一坐,伸手就把妻子拉过去坐在自己身边,“虽说女谍子少,却也是有的,只是,这些人多半都散于市井之中,似袁家这样养在自己房里,又这般派出去的,倒是少见……”
他虽然说得隐晦,但许碧一听就明白,别说这会儿的女间谍,就是后世,也免不了要用些天生的性别优势,放在青楼楚馆里才方便打听消息呢,若是搁在后宅里,行动倒受了限制,战场基本限定了。像袁家这个通房丫鬟,乔装起来去奔丧,这可有点反常,若是在外头行动得多了,难免被认出来,岂不就露了破绽?
袁家的情况,沈云殊当然打听得清清楚楚:“袁胜玄是有两个大丫鬟收了房,听说是叫朝霞晚霞。此事,常往袁家去的人也知道,见过这二人的也有,若是常在外头跑,总会被人看见……袁胜玄素来周全,不会如此做。”
“那就是说,这个通房要么是只管办些特别的事儿,要么就是头一回出来……”
“头一回……”沈云殊喃喃地道,“可,有什么事让袁家不用自己养的那些人,却叫个通房出来……”
这个许碧就实在猜不出来了,不过她也有个主意:“你从头捋一捋,若是从前袁家没用过这个通房,那必然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才让他们派此女出来。虽然她要去做什么我们猜不到,可是袁家想做什么事我们倒应该能推算出个大概来吧?”
“不错。”沈云一拍大腿,“若说袁家如今最想做什么,必然就是除了我们沈家。可他要想除我们沈家,就只有故技重施!”
许碧想了一想才明白他说的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就是借刀杀人!”之前袁家就搞过这么一回了,只是那次非但没得手,还被沈大将军抓住机会捅出了倭患之事。这次袁家如果还想这么做,必然要更周密才行。
“其实上一回,袁家下手的时机就不错。”有些事,外人看着仿佛很容易,其实当事之人的危险只有自己知道。也是事情已然过去一些时候,沈云殊与许碧亦是更加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沈云殊才肯把这话说出来。
“当时,其实是倭人来得晚了些。若是他们来得及时,与海匪一并前后夹击,便是父亲有所防备,也是一场苦战,要折损不少人手。”沈云殊习惯性地又把下巴垫在许碧肩上,缓缓地道,“事后,自俘虏的倭人口中方知,那些倭人想要渔翁得利,欲待等到父亲与海匪拼个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手,却是失了算。”
“这次,袁家多半还是要用此法。除此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别的法子能拿下我们父子二人。”沈云殊话虽说得平淡,却隐隐带着不可动摇的自信,“只是这海匪当中怕是没他能指挥得动的了,他所能用的,也只有倭人。”
“那枚印章。”难怪倭人那边来了这么封信,居然说由着袁家调动人马,敢情是因为想捞便宜却失了时机,事儿没办好,怕袁家不肯再与他们合作,所以赶紧来赔情描补的。不过既然有了第一回,袁家再办这样的事,倭人定是不敢再怠慢了。
沈云殊点点头:“所以我才抢在这个时候,先把海匪肃清一批。”免得到时候真腹背受敌,太过艰难。
“依我想,袁家要出手,还是得趁出海剿匪的时候。”也只有这法子最为顺理成章,成功的可能也最大。若不然怎么办?若是下毒,不但困难,且沈家父子死于军营中,袁家可脱不了干系。若叫倭人上岸刺杀也是一样,人少了不顶用,人多了易被发现。总不如叫沈家父子死于战事之中的好。
“若是这样说,那袁胜玄这个通房,多半就是去与倭人联络了。”这么捋一捋,事情倒是清楚了不少。
“嗯。”沈云殊皱起眉头,“等他们去查一查,若有些线索,多半就可肯定。但——为什么要着个通房去?”那些倭寇都是些什么东西,从樱木等人身上便可见一斑,派个女子去,其实是十分不便。
“必定是有好处的,不然袁胜玄绝不会如此。”沈云殊喃喃地道。他对袁胜玄也算颇为了解,一个通房袁胜玄不会放在心上,但他用一个不方便行事的女子,却定然是有好处可图才如此为之。
许碧被他的呼吸吹得耳朵痒,忍不住抓了抓:“你不是叫沈一他们学了倭语也想往倭人当中去混吗?可有成效?”沈家这些探子里有几个确实很有语言天赋,之前在她那里学了一些,又由梅家兄弟教导了一个来月,竟然常用日语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简直跟她都不相上下的样子。
不想她说了这一句话,沈云殊却呼地抬起了头:“探子!是了,若说用女子的好处,就是咱们家并没有女探子!”
第96章 请功
出了正月十五, 朝廷开印,衙门开工。
年节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江浙就有好消息递了上来——守备沈云殊, 于年前接线报, 连剿三处海匪, 杀六百八十二人,俘四百九十三人,抄金银器物若干;并捎带着查封两处非法赌坊,亦抄没赌资若干。
一千来名海匪, 三个匪帮,虽说比不得剿海老鲨那一回, 但总人数却是在杜氏匪帮之上,也的确是不小的功劳了。须知若在西北那边,斩杀北狄千人, 那算得上大胜。海匪因还有拉家带口的, 比不得北狄精兵,但这数字也相当不错了。
这奏报却是袁翦上的。不但如此,袁翦还在奏折中为沈云殊请功,言其既能练军, 又能剿匪,虽于海战还略有欠缺, 但连续建功应当封赏,请升其为游击将军。并自陈忽略倭患确为己过,请求剿倭。
“父亲这是怎么了?”袁胜兰一肚子火气地在寿安宫里念叨, “就算沈大郎剿了几窝海匪,加起来还不如父亲剿的海老鲨一伙人呢,怎么就要升官了?他才到江浙几年?再说,就算是要升官,升到都司也就完了,怎的竟要给他升到游击?”
她是武将之女,再不学无术,武将的品级还是了解的。沈云殊是正五品守备,再升一级就该是正四品的都司。而游击将军是正三品,那便是连升两级了。
“当初他们在西北打北狄人,不是报说杀了多少多少北狄人,连北狄汗王都死了,也才封个五品守备呢。这才一千来名海匪,如何就能往游击将军上升,父亲该不会是糊——”总算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但就这一句,已经让太后沉下了脸:“你说什么?”
袁胜兰对父亲本就有些惧怕,只是实在恼火才没忍住念叨,这会儿自知失言,连忙低了头:“姑母,我知道错了,并不敢妄议父亲的,只是一时昏了头……”
这些日子她实在憋屈。
许瑶有孕,她不但不能恼怒,还要听太后的,做出一副高兴模样去亲近。太后说许瑶若生子就让她抱到自己宫里养,可谁稀罕许瑶生的儿子啊?难道她就不能生儿子了吗!
可是自从许瑶有孕,宫里头渐渐就有传言,说她和梅若婉两人都居高位,承宠最多,却偏偏无孕,莫不是就因为位份太高了,已受了太多的福气,在子女缘上就差了那么一点儿?若不然,怎么皇后无出,顾充媛也无出,偏是许美人有了呢?
袁胜兰自是恨不得把传这闲话的人嘴都撕烂,在自己宫里责罚了好几个宫人了。可皇帝倒像是把这话听进去了,不但没给许瑶提位份,还增加了召幸几个才人宝林的次数。前者让袁胜兰高兴,后者可就教她恼火了。可连皇后都没表示意见,还对下头的小妃嫔们和颜悦色,更连连赏赐了东西,袁胜兰一个昭仪,还能做什么呢?
这么憋着憋着,直憋到听见江浙送来的奏折为沈云殊请功,这可真的憋不住了,结果一句话就说漏了嘴。
袁太后脸色阴沉,实在懒得跟袁胜兰说话。
袁翦这是在试探皇帝呢。
自沈家父子到了江浙,袁家简直是诸事不顺。如今不说袁翦,连袁太后都有些疑心,皇帝把沈家父子调去江浙,是真的只为削沈家父子的权柄,还是想一并连袁家的权柄都削了呢?
瞧瞧宫里,偏就许氏有孕,偏她的娘家妹妹嫁到了沈家。袁太后自来也是多疑的——在这宫里,没点心眼如何活得下来——不得不疑心一下,皇帝可不是她亲生的呢。
如今袁翦是已然铁了心要除掉沈家父子了,是以故示大方,试探一下皇帝。若是皇帝针对袁家,自然顺水推舟允了奏折,好叫沈云殊自袁家手里多抢些兵权过去。袁翦并不怕他多领兵,反正人过些日子就死了,一个死人,就算封他为一品将军,又能掌什么兵权呢?到阎罗殿里去领阴兵吧。
这些话,袁太后都不打算跟袁胜兰说。如今她算是看清楚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与她说这些,一则费尽了唾沫都未必能讲清楚,二则她嘴巴不牢,没准什么时候就漏了出去。与其让她坏事,还不如什么都不叫她知道,自己倒省心呢。
罢了,蠢货也有一个好处,至少没那么多心眼儿,好哄好骗,翻不起大浪来。袁太后只能自我安慰,毕竟她如今要的也不是一个在后宫之中能争宠的助力,只要外头有袁家父子就行了。
“这是宫里,不是你在娘家的时候,说话要仔细些。方才那些话,若是被人听见了,皇后说你一个不孝,连我都不能反驳。”袁太后耐着性子□□了袁胜兰几句,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便转头对善清道,“皇上可允了这折子没有?”
说是后宫不得干政,但前朝的事儿,只要是明旨公示的,哪有后宫打听不着的呢?善清忙就答道:“听说皇上是不允的,说沈守备年轻,手下用的兵还都是他父亲训出来的,岂可独占功劳?于是只允升一级,另外往沈大将军处赏了些金珠也就罢了。”
袁太后的眉头就舒展开了一些:“皇上处置的是。这太年轻了,升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沈云殊原是个七品武官,在对北狄那一役中,他是先锋,直冲北狄王帐,重伤北狄汗王,斩杀北狄两个小王子,才一下子升到五品的。
老实说,冲沈云殊立下的功劳,只升到五品其实低了一点儿。若换了先帝主政那会儿,凭他这份功劳,封个不世袭的三等伯都足够了,虽说爵位是虚衔,到底好看呢。只是当时先帝身子已经不好,由刚立为太子的靖王监国,就只给升了个五品官儿作罢,把大胜的功劳都归于了沈大将军——横竖他已经是大将军了,没得可升,多赏赐些东西就是。之后皇帝驾崩,举国哀悼,自没有人再提什么西北大胜,自然也就不必封赏了。
这些事儿,袁太后心里都门儿清。如今两下里对照,可见皇帝对沈家父子确是忌惮不喜的。如此她也能放心,遂对善清又道:“沈家父子做着朝廷的官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剿匪杀敌虽有功,却也是本份。只那梅汝清难得,一袭布衣之人,却能千里迢迢自岭南去江浙教授倭语,以备朝廷剿倭之用,实在是忠心体国。虽说他一个白身不好封赏,但也不能不嘉奖。就依着大将军所奏,宣他家女眷来京城,我也见一见,多少赏些东西,也是朝廷的意思。”
善清忙应喏了,笑道:“能得娘娘宣见,实在是梅家的荣耀呢。”
袁胜兰更不解了:“姑母,那可是皇后的族叔……”做什么要给皇后这个脸面?
袁太后懒得与她多说:“你去看看许美人罢。这些日子皇上怕是有些忘了她,你正好去瞧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也该多学着些。”把袁胜兰给撵走了。
寿安宫能得消息,交泰殿自然也一样,而且有些消息比寿安宫还要灵通些。
“若明与沈家大姑娘定亲?”梅皇后露出笑容来,“这倒是件好事。”
梅皇后也是爱读书的人,小时候也跟这位族叔请教过。梅家不像别人家,净说些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梅汝清也愿意给侄女们讲讲学,故而还挺亲近的,就是梅若明梅若坚兄弟,梅皇后也都见过几回,只是后来嫁了人才离得远了。
捧雪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可奴婢听说,沈家大姑娘是庶出的……”
“若明是续弦。”梅皇后轻叹一声,“且若明那脾气,只怕是不会出仕的。以后一家的前程都在若坚身上。可若明若娶了,又是长媳,不可太心大,却也要压得住场子才好。”
沈云婷是庶出,就嫌弃不得梅若明只是个举人;但她父亲又是二品的大将军,出身也算够高,说起来倒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看本人人品究竟如何了。
“七叔是个稳妥的人,且家中长媳,他自会慎重,想来沈大姑娘若是不好,他也不会同意。”在这点上,梅皇后倒是不担心的。梅汝清都跑去江浙好几个月了,想来沈家家教如何,他也应该看明白了。
捧雪自不会与梅皇后辩驳。何况这也不是梅皇后的亲弟妹,她一个奴婢,该提点的提点一句,主子知道就行了,当下说起刚打听来的消息:“太后那里传召七太太来京城呢。”
“由她去。”梅皇后不在意地道,“能给七叔添些彩头也是好的。”太后无非是想拉拢梅汝清罢了,可梅汝清到底姓梅呢。
不过,太后这般给梅汝清脸面,不免让人想到她的父亲。承恩侯梅汝志这些年来就跟没这个人似的,别说当作皇室姻亲走动了,就算在勋贵之家里,也仿佛没这一号。梅皇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若她是梅汝清的女儿——罢了,有道是子不嫌母丑,她做女儿的,又岂有嫌弃自己父亲的道理?更何况父亲再怎么才学平平,总比那些斗鸡走狗之辈强得太多了。
“前些日子皇上赏了我一盒贡墨,你拿出来,再挑几盒湖笔,再有年前贡上来的澄心堂纸取两刀——你代我回府去看看父亲。”过年宴饮频频,不过承恩侯入宫领了一两回就有些感了风寒,后头便再未入宫。没出正月也不好请大夫,如今正在府里慢慢养着呢。
“是。”捧雪应了,又道,“要不要再挑些药材?”既然是探病,总该送些药的。
“我倒忘了。”梅皇后笑了笑。其实她猜得出来,父亲多半不是真病,只是应付不来这种场合,装病在家歇着罢了。不过对景的,她也得赏点药材才是。
“有那高丽参,挑一盒好的。这东西虽补,药性却温和,父亲母亲都用得。另外把那对玳瑁镶珠的簪子取来,送给母亲。”险些忘记给承恩侯夫人的赏了,这若一疏忽,怕不又要惹得父亲耳边不清净。
捧雪就有些不大情愿:“那玳瑁簪子,娘娘戴着多合适,不如换那对象牙的……”玳瑁还好,只上头镶的珠子是金色的,实在稀罕难得。统共得了两对,镶大珠的皇帝给了寿安宫,珠子小些的就给了皇后。
“母亲既然喜欢,就给母亲罢,一对簪子罢了。”
捧雪扁了嘴,细声嘀咕:“哪里是夫人喜欢……”只怕这东西,今天赏出去给承恩侯夫人,过几日就好送到梅若婉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