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准备出发了。”
看了一眼自己手表的路德维希说出这句话,于是这些飞行员开始走向已经在跑道上停放着了多时的,已做好出发准备的他们各自的座机。
此时,有一名曼弗雷德所在中队的飞行员在紧紧跟着自己长官的脚步时问他:“曼弗雷德中尉,为空袭伦敦的轰炸机护航是什么样的感觉?”
“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和路德维希少校都还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但是我听说……空袭伦敦的轰炸机编队和为他们护航的战斗机中队都损失很严重。你们一定得要小心,得注意保存自己。”
说着,曼弗雷德依次拍了拍自己中队里此次随他一起出击的七名飞行员的肩膀,又和路德维希拥抱了一下就爬上了自己的座机。
在曼弗雷德爬上座机之前,他看了看自己座机方向舵上的36个代表胜绩的标记,随后他又看了看路德维希座机方向舵上的41个代表着胜绩的标记,并对那一头已经坐到了座舱里并开始系安全带的路德维希大声喊道:
“喂!我今天就会超过你的!”
对此,路德维希只是一阵好笑,却并未有回答曼弗雷德。
当这路德维希亲自率领的这两个中队都在跑道上依次升空,并开始飞往伦敦,路德维希开始通过编队内的无线电向被他带出来的那些飞行员说起了一些由他在出发前所总结出来的注意要点。
“为去到伦敦执行轰炸任务的轰炸机编队护航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困难。首先,我们的轰炸机部队的无线电是不相通的,得通过地面的指挥来传话,在空战中这会拖慢我们的反应。所以,我的命令是,只在寻找需要保护的轰炸机编队时等待地面指挥台的信号,其余时间一律根据我的命令,还有你们各自的中队长的命令行事,一定要注意随机应变,相信你们的空战直觉。
其次,轰炸机需要低空盘旋以寻找具体的轰炸目标,尤其是俯冲式轰炸机,他们总是俯冲至非常接近地面的高度。为了保护他们,我们也同样得非得很低。又因为轰炸机和俯冲式轰炸机的性能远不如我们,飞行速度也慢了很多,因此我们得放慢速度飞行。但那会让我们的战机在性能上的优势丧失殆尽。我希望你们从现在起就意识到这一点。
最后,伦敦的高射炮队伍很强悍,你们一定得小心,就算是很短的一段飞行距离,你们也不可以直线飞行,更要随时都警惕从下方射来的炮弹。”
当路德维希说完了这些需要执行护航任务的飞行员牢记的重要事项,他所率领的两个中队的飞行员全都在无线电频道里发出了声音,并告诉他们的长官他们已经明白。
在天色渐暗,夜晚将至时,组成了四指编队的战斗机队伍在各自在他们编队中长机的带领下呈“z”字型向伦敦的上空飞去。尽管他们现在还在对于德国空军而言的“安全地带”,也未有飞出法国太远,可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就是已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来,以应对这一路上所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而在无线电频道里,路德维希则继续说道:
“总之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但我还是希望跟着我一起出去的飞行员们都能够在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也有所收获之后跟着我一起回来。出发前曼弗雷德已经说了,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保存自己。我十分赞同他的这一说法,因为闪电战已经结束了,这一次我们没能闪电般地从敌人那里赢得胜利,在这场还会持续起码好几个月的战斗中,我们每个人都是重要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当路德维希说完这些,又得到了所率飞行员的一个“明白!”一词的回答,无线电频道里响起了一个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坚定的声音。
从这个声音的语气和语调听来,那应该是一个还很年轻的男孩,男孩带着犹豫向自己的长官发问道:
“可是施泰因亲王,我们的轰炸机队伍为什么一定要去轰炸伦敦?我在别的大队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伦敦的平民现在伤亡惨重。可您不是一直告诉我们,要分清军事目标和民用目标吗?”
“哈斯!”
负责那个男孩的长机飞行员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很快就粗暴地打断了他。但路德维希却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让他说下去。”
“可是他冒犯了……”
“这是命令,让哈斯准尉继续说下去。”
无线电频道里安静了下来,在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路德维希甚至用听起来更温和一些的声音在无线电频道里鼓励道:“哈斯准尉,请你继续说下去。我不希望我的飞行员带着疑虑去到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
于是那个年轻的,充满着朝气又犹豫不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
“您还说过,我们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一名军人,我们的目标应当是削弱或者是毁灭敌人的军事力量而不是给平民带去灾难。可是现在……现在我们却已经在飞往伦敦的路上了。”
听完了这句自己先前已经预料到的话语,路德维希笑了。但是任凭谁都能从他的这个很轻的笑声中听出那苦涩的意味。
而后,路德维希承认道:“是的,我曾这样告诉过你们。但在战争中,我们身不由己。所以,在今天的任务中,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我们的机枪子弹和炮弹不要落到平民的身上。”
第223章 chapter 224
【我们必须履行职责, 不得不沉痛地通知您, 应政府部门指示,被转送至本所的, 您的女儿玛戈·盖格尔小姐因心肌衰竭引发急性肾炎, 于意外身亡。
本所虽立即进行药物治疗, 不幸未产生任何积极效用。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德国柏林,
《施普雷河日报》编辑部。
那是一阵隐忍的哭声,它就在距离林雪涅不远的地方响起,与繁忙的打字机被敲响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变得更令人难以察觉起来。
那个声音属于平日里十分活泼的接线员玛丽安·盖格尔小姐。
在那个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正在为自己的一篇稿子挑选将与之同时发表的照片的林雪涅起身走向她, 并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玛丽安?”
“我刚刚收到了我母亲寄来的一封信。我的姐姐……去世了。”
当玛丽安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错乱的泪痕。眼见着报社里的那几位男士们也在依旧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时把目光游弋到她们这里, 林雪涅不禁在把自己口袋里的一块还完全干净的手帕交给玛丽安之后又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想和我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吗?”
“咖啡……?”太过悲伤的玛丽安显然此时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她在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我现在的确需要一杯咖啡。不是自己煮的那种。但我们的工作……?”
“只是出去半个小时而已, 不会有问题的。”说着,林雪涅给了玛丽安一个安抚的笑容, 并转身高声问道:“我想和盖格尔小姐一起出去一会儿,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有人愿意帮盖格尔小姐接一会儿电话吗?”
而后,报社里和他们公用了这个占了几乎一整个楼层的办公室里的男士们就纷纷说他们愿意。就这样,林雪涅很快在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她的手提包包后示意玛丽安快些跟自己过来。玛丽安来不及整理太多东西就拿着那封母亲给她寄来的信和她的小包跟上林雪涅一起快步下楼了。
因为和同事们所说的是只离开半个小时, 因此林雪涅就只是带着玛丽安一起去到了前面转角处的一家咖啡馆。才一坐下,玛丽安就说起了她的姐姐玛戈。
“我的姐姐玛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孩,她和我不一样。她虽然在登山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左右腿都被截肢了,但她一直都很乐观。我是真的……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她的身体那么好,又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得了心肌衰竭呢?”
说着,玛丽安很快就把被她攥在了手里的那封信拿出来,并在林雪涅的面前好好地摊开给她看。
在这封信上,有着玛丽安的母亲誊抄下来的,由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给他们签发的那封信。当林雪涅看到了“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的时候,她不禁紧蹙了眉头。
玛丽安:“怎么了吗,雪涅?”
林雪涅:“我就是觉得这家疗养所的名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它了。”
在这样回答了玛丽安之后,林雪涅又在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哈特海姆离这里应该很远,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被转送去那里?”
对此,玛丽安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并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和母亲不相信我的姐姐会就这样病死了。我们的母亲是位医生,她想要亲自查看一下姐姐的尸体,可那家疗养所却说姐姐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说着,玛丽安又深吸一口气,却是并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哽咽了起来。而此时她们的咖啡也已经被侍者端了上来,那种带着奶味的,苦涩的香浓味道让玛丽安镇定了一些。
在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林雪涅试着问道:
“那你们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玛丽安:“母亲说……她正在寻找和我姐姐住在同一家疗养所的病友,想从他们那里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她已经写信个加仑伯爵求助了,加仑伯爵也承诺会帮助她。”
在提到了加仑伯爵的名号时,知道此时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同事一定误会了什么的玛丽安不禁向她解释道:“克莱门斯·奥古斯特·冯·加仑伯爵。他是我们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对人友善,也很愿意为我们这些明斯特教区的教徒解决很多问题。”
听到这里,林雪涅向玛丽安笑了起来,并说道:“你们很幸运。”
“是的。”玛丽安苦笑着点头,并说道:“我打算下个星期请假陪我母亲一起回明斯特。也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忙呢?”
听到这里,林雪涅不禁微笑点头道:“无论最后调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祝你们好运。”
玛丽安:“谢谢你……”
在接受了玛丽安的道谢后,林雪涅也又喝了一口咖啡,可是那却让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并带着些许迟疑地把“明斯特教区”与“主教加仑伯爵”这两个关键词串在了一起。那显然让一些曾经的记忆在林雪涅的眼前闪现。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但是正当林雪涅的思绪即将抓住一个十分关键的重点时,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尖锐的呼啸声就在这条街道的上空响起!而后那就是几乎要把耳膜震穿的爆炸声!
橙黄色的火焰在街道上爆起!玻璃碎裂的声音也紧随其后!
尖叫声此起彼伏,而曾经去到前线满目疮痍的前线,也因此而比旁人反应更为迅速的林雪涅则很快拉着坐在她对面的玛丽安一起躲到了桌子底下。
可正当林雪涅又看到离她们那么那么近的落地玻璃窗,示意玛丽安和她一起在桌子底下扛起这张桌子往里靠的时候,她转头就看到咖啡馆里的这些还从未有经历过轰炸机轰炸的人们依旧还在惊慌失措着,更甚至还想要往外跑的时候,她不住大声地说道:
“都别出去!找张桌子躲到下面去!别慌张!”
但是林雪涅话才说完,另一枚由俯冲式轰炸机所丢下的炸弹就在外面的街道上落地后爆炸了!爆炸所产生的剧烈气浪把林雪涅与玛丽安所用的那张桌子和旁边的沙发椅都一起震翻了,连带着林雪涅与玛丽安也被那道剧烈的气浪给掀翻并撞到了咖啡馆内侧的墙面上。
而在被掀翻的那一刻,下意识般地把玛丽安护在了自己怀里的林雪涅在抬头时看到了那架在俯冲后又往上猛地拉起的轰炸机。在飞机的机身上……有着再明显不过的黑色“万字符号”,接着她就在耳鸣响起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林雪涅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将林雪涅唤醒的,正是玛丽安带着抽泣的小声呼唤。醒过来了的林雪涅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同事的脸,仿佛还未有回过神来。
林雪涅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耳边持续的嗡嗡声以及那晕眩感全都挥散开去。但当林雪涅这么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情况却似乎只是稍有减缓。
“你流血了……你的头上流血了……”
林雪涅好不容易才分辨出玛丽安所说的这句话,并在对方的示意下试着把手探向额头,与血液所带来的黏腻感同时刺激了林雪涅神经的,是头皮上的刺痛感。但那样的感觉也同样让林雪涅感到清醒了不少,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呼出一口气后用散落在地上的桌布擦了擦,并试着撑起身体。
林雪涅:“你怎么样?”
玛丽安:“我还好,我就擦破了点皮。”
说着,玛丽安把被玻璃划伤的手肘外侧翻给了林雪涅看,并因为大难之后的这份幸存而又哭又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去一趟医院。抱歉,在这种时候约你出来喝咖啡,运气也太不好了。”
对于林雪涅所表达的这份歉意,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玛丽安连忙摇了摇头,并对林雪涅露出了一个并不漂亮,却能够在此时此刻让人感到些许安慰的微笑。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而此时女人们的哭声已在咖啡馆里不住地响起,而属于男人的声音……则正说着质问。
“为什么我们会让他们的飞机进到柏林?我们的空军呢!”
“他们用的就是我们的飞机。”在玛丽安的帮助下站起身来的林雪涅这样说道。
在轰炸后的纷乱中,那样一个听起来平静而又镇定的声音就这样轻易地吸引了许多此时正在咖啡馆里的人们的注意力。
当那些人全都将目光放到林雪涅的身上时,她不禁拍了拍身上的灰,并说道:“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机身上还有黑色万字符号。我看得很清楚。”
“你什么意思?”
虽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对于女性向来都是有着很好的绅士风度的。但是当林雪涅在这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语,误会了她话中意思的男人还是会对他露出十分不善的气势。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即将和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发生冲突,和那个男人一起来到这家咖啡馆的他的两名同伴立刻拉拽住他。
而先前被林雪涅保护了的玛丽安也站到了林雪涅的身前,气势上毫不退缩地看着那个人。
在这样的时候,林雪涅不禁对玛丽安说道:“没事的,别担心。”
而后她就走向被压在了几张椅子下的,她和玛丽安的手提包,并边把它们从砖石和椅子底下解救出来边说道:
“我的意思是,英国人开了第三帝国的轰炸机过来袭击柏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空军没能阻止这次行动的原因。”
说着,这间咖啡馆里全都炸开了锅,先前拦住了险些要和林雪涅起冲突的那个男人的棕发男孩走近了林雪涅,并向她问道:
“他们为什么会有我们的飞机?”
“‘我们’派了那么多轰炸机去轰炸他们,总得有几架飞机迫不得已降落在英国吧?把受损的飞机修复一下不就都有了吗?”
耳朵边上还嗡嗡响着的林雪涅显然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在说出了那样的反问句式之后就从拿出了咖啡钱,在把钱交给了走向他们这里的侍者之后示意玛丽安和自己直接从破碎了落地窗玻璃的墙框那里跨出去算了。
但是等到林雪涅真正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却是被漫天的,可能由刚才的那几架轰炸机在高空时就已经空投,却是在慢慢往下飘了好久之后才真正来到了地面,也来到了她眼前的这些传单给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