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涨痛的太阳**,依稀记得昨晚似乎是小珑儿替自己洗浴,好像还看到了韩天遥……
居然记挂着寻她,还真把她给找出来了!
十一烦乱,叹了口气道:“我的衣服呢?我的行李呢?”
小珑儿的脚边,狸花猫“喵”地叫了一声,窜出来坐到床沿边看她。
十一眼底便有些酸,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韩天遥那混蛋没欺负你吧?”
小珑儿起身去替她寻衣物,此时正拉开门,然后失声叫道:“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目光扫过他衣衫上的清霜,她便口吃了,“侯爷……在这里守了一.夜?”
韩天遥不答,冷冷向屋内一睨,将手中衣物递给小珑儿,转身走了开去。
高挑笔直的身影,墨黑如夜的衣袍,倒也看不出哪里混蛋来。
但狸花猫兀自委屈地在十一身畔蹭。
虽有鱼吃,一路被那些半生不熟的家伙拴着走,猫的尊严被踩到了脚底,实在太委屈了……
***
十一看着那套新衣,问道:“我的衣衫呢?”
小珑儿道:“破了,侯爷扔了!”
“我的头巾呢?”
“没见到,侯爷丢了吧?”
“我的酒袋呢?”
“侯爷收了!”
“我的……剑呢?”
“也是侯爷……拿走了吧?”
十一清眸眯起,有显而易见的怒气翻涌。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穿着亵.衣去找韩天遥理论,于是也只得先换上那套衣衫,然后要水洗漱。小珑儿又递上一个装了几样簪钗的妆盒。
十一正从中择了最简洁的一支素银簪子挽发时,小珑儿在旁小心道:“夫人,昨天是闻大小.姐在路边发现了你。她想扶你回来时,被你打折了腿。”
刚挽上去的发不觉间自簪上滑落,十一愕然,“我?”
小珑儿道:“你还打侯爷来着……不过没打着!”
十一再抬起手腕,仔细看时,尚见得隐约的青紫。
不只没打着,还吃了亏吧?
韩天遥也许真的在门外站了一.夜。若她醉梦里把小珑儿当成仇人,穿着亵.衣一样能扭断那小脖颈。
***
十一走到韩天遥房里时,他正一样一样地检视着十一褡裢里的东西。
除了纯钧宝剑,十柄精致小飞刀,便是些随身旧衣,几样配酒的方子,若干散碎银子。还有一个月白色的崭新荷包,里面放着整整齐齐一叠银票,看数目正是他通过闻家向宋昀买芳菲院的银两。
十一离开闻家后,又去见过宋昀……
他凝视着那只飘着竹叶气息的荷包,好一会儿才觉出眼前多出一人。
抬眼之际,黑眸已禁不住亮了一亮。
十一正立于他前方,欣长身段裹着水碧色的襦裙,细.腰盈盈一握,高挑里有段天然的妍媚。夜间刚清洗过的长发乌鸦鸦如细缎,松松地挽了个髻,很是清爽。倒是那面上那肌肤,依然黑黄粗陋,想来早上梳妆时又涂了药。
寻常女子每日精妆巧饰,只恨不能将所有的瑕疵尽数掩去;她倒好,每日扮丑示人,也不怕辜负了上天那份厚赐。
何况这双璀璨如星的眸子,她该怎样去掩饰?
韩天遥黑眸已暖,唇角浮过明朗笑意,柔声道:“你来了?”
十一与他相识两年,却也不曾如此近距离地细看他,更未见过他这样的笑意,微微怔了怔,才道:“我来拿我的东西。”
韩天遥便取过旁边一个秋香色包袱,打开,便见几套女子衣饰并些脂粉簪钗等物。他将褡裢里的酒方、银两放入其中,又将那荷包持在手中看了两眼,亦塞入其中,才将包袱推了过去。
十一皱眉,“我只要我的东西!我的剑,还有我的酒袋!”
韩天遥道:“你戒十天酒,我就还你!”
十一冷笑,“韩天遥,你得多狂妄,敢动我的东西来要胁我!”
韩天遥清清淡淡道:“你醉后打伤闻小雅,便是送官府,也得判个故意伤人罪吧?我不狂妄,我把你捆了送官如何?”
十一不觉涨红了脸,“你!”
以她曾经的身份,可以自轻自贱,却万万忍不得寻常狱卒牢头的责罚羞辱。
韩天遥将纯钧宝剑搭在手中把.玩,说道:“或者,咱们再打个赌,赌你没法从我手中夺走纯钧剑!若你赢了,你的东西自然如数奉还,打伤小雅之事也一笔勾销,我恩将仇报冒犯你,也由你处置;若你输了,十日之内,你需听我安排!你敢不敢赌?”
这赌约明显极不公平。韩天遥将自己都押上去,就只为赌十一能在未来十天听他安排。
敢不敢?
十一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羞辱自己。
素影一闪,她的手已抓向韩天遥手中的纯钧剑。
韩天遥右手收回宝剑,左手已化拳为掌,击向十一手腕。
十一换招之时,韩天遥健伟的身形竟在屋中灵巧一翻,一脚踢向十一,另一脚却把自己方才坐的凳子踹飞,磕于半敞的客房门扇上,恰将房门关紧,只留他们二人在屋子内腾挪纵跃,打斗着抢夺宝剑。
十一尚有宿醉,身手不如以往轻捷,但也不是昨日那等大醉可比;何况客房窄小,对于身材相对瘦小的十一应该颇占地利。
她于武学一道素来自负,哪怕沦落至隐姓埋名亦不曾放下心底的傲气。
韩天遥虽是名将之后,声望不低,她当年就很是看轻,后来在韩家两年,也未必怎样放在眼里。
直至花浓别院被灭,她救韩天遥逃出,屡历险难,方知其心志身手远出所料,却绝不认为他能胜过自己。
但韩天遥高大健硕却异常灵巧,躲闪反击之际竟丝毫不逊色于她,且后劲绵长;倒是十一在十余回合后渐觉心慌气促,动作竟开始迟缓下来。
韩天遥觑着机会,一掌切于十一肩上,趁她吃痛趔趄之际,已出手如电,迅速擒住她右腕反剪身后,将她重重推至墙边,将她压于墙上,逼住她左臂左肩不能动弹,方寒声问道:“十一,服不服?”
十一眸中如有烈火翻涌,眉间却冰寒一片,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韩天遥丝毫不为所动,掌上无声加力,将她右臂向后掰去。
十一到底自幼娇贵,剧痛传来之际,便再忍耐不住,低低痛呼一声,额上鼻尖都渗出了冷汗,那眸间的凌锐亦随之黯淡下去。
韩天遥这才略略放松,继续逼问:“十一,服不服?”
十一缓过一口气,咬牙道:“若非我宿醉后体力未复,你岂能赢我?”
韩天遥冷笑,“宿醉后体力未复?十一,那你告诉我,你来到韩家的两年,日日醉生梦死,可曾有过一日不醉?”
十一垂眸挣扎,只作未曾听到。
韩天遥将她压得愈发地紧,盯着她浓黑的长睫,继续道:“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要送我女人裙裳的女子,那个名满天下傲视众生的朝颜郡主……绝不会就这点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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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故人情深(二)
十一猛地顿住,清眸瞪向他,说不出是愧是恨,喑哑道:“你……”
只一个字,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韩天遥丝毫不敢松懈,依然将她紧紧压住郎。
他缓缓道:“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还是那个怒斥我是负情薄幸胆小鼠辈的朝颜郡主。如果不可能,那就继续做十一吧!不论我韩天遥是英雄豪杰,还是无胆鼠辈,我会如之前我所说的,护你保住一方清静天地,直到……我无力护你,我会提前告诉你,让你离开。”
十一眼底已有潋滟水光浮动。她努力调匀呼吸,清冷答道:“我不会随你入京,韩天遥。锎”
韩天遥并不意外,只问道:“京城有你不想相见的人?就像绍城有敬你爱你的齐小观,你便不敢再那里呆下去?京城,有更多牵挂你的人吧?皇上,皇后,还有济王……”
他放松她,让她后背靠在墙上,直视她的眉眼,仔细捕捉她最细微的神情。
朝颜郡主的失踪始终是当今最难解的谜团之一,他努力从那些传说和眼前女子的神色间寻觅着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低低道:“若你不想相见,那可以不相见。但他们牵挂你,你也该牵挂他们吧?齐小观在芳菲院出现的那晚,你喝得烂醉……齐小观到闻家拜访,你即刻不辞而别,却到厅外悄悄观望……你其实只是想多看师弟几眼吧?随我去京城,你至少也可以知道皇上皇后安好,或许还可以暗中看看济王殿下……”
十一忍耐不住,泪水已经滚落下来,忙别过脸,说道:“韩天遥,你自作聪明了!我不想见他们,他们……也未必还想再见到我!”
韩天遥叹道:“你何必自欺欺人?济王明目张胆寻了你整整两年,听闻皇上也曾多次问起,皇后则对离京的凤卫时有赐赏,他们会不牵挂你?你这是在逃避!”
十一哽咽,却怒叫道:“我没有逃避,也无须逃避!”
韩天遥定定地看她。
十一与他对视,强自忍着泪,说道:“我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朝颜郡主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没有说任何因由,韩天遥便是再怎样玲珑心地,也猜不出两年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竟让那样气势凌人才华绝世的朝颜郡主,变成了如今这个可以随意像乞丐般醉倒路边的酒鬼。
猛地想到朝颜郡主的失踪地点,韩天遥突兀地说道:“九月二十!”
十一身躯猛地一紧。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忌日。我们明日动身,恰可在忌日路过太子陵墓祭拜。”韩天遥凝望着她,“不知道逝去的那位,会不会思念远走他乡的朝颜妹妹!”
十一剧震,痛楚地呻.吟一声,竟似被人当胸扎了一刀般弓下了腰。
韩天遥一松手,十一便倚着墙慢慢地坐了下去,抱着膝埋下头,竟是无声痛哭。
韩天遥静静地垂眸凝视她,眸色越发黑得浓郁。
死去的宁献太子,宋与询。
原来,她的心疾只与这人相关,而不是济王宋与泓?明明,人人皆知她与宋与泓才是比翼同心的一对恋人……
许久,韩天遥蹲下.身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上他的胸膛。
他轻轻道:“十一,过去的已经过去。前面的路,让我替你拦着风雨,可好?”
十一没有回答,只看得到双肩的耸动,连抽泣都不肯发出声息。
但她的身体柔软,第一次那样安静地依在他胸前,再也没有了原来的疏离和冷淡。
***
十一随着韩天遥前去看望闻小雅时,闻家兄妹见到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十一,都有些惊讶,甚至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