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司马换了件衣服,赶紧去了兵部的衙门。欧阳昱正在忙碌,看见进来,便让身边的人稍后片刻,过来与他说话。
“劳烦司马,不知可有消息?”
董司马看着欧阳昱目含期盼,倒是有些不忍。但说媒这种事,就是要衡量两家之事,往好里说,但他也知道欧阳昱的行事,所以不敢夸张,只将陆琅琅的原话复述。
他本以为欧阳昱会失望,谁知欧阳昱神情颇为喜欢,“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我家二哥便驻守通州,我今日便修书一封,跟家中长辈回禀了此事,然后再请我二哥出面,到时还要再麻烦司马一趟。”
董司马见他被拒仍然高兴,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而旁边听着的燕回一点都不奇怪,他原以为前去提亲的人,会被那位小娘子直接轰出来,而如今那位小娘子只说“于礼不合”,他家将军还不知得解读成什么好消息呢。
不过军务繁忙,欧阳昱也只有说两句话的功夫,就立刻又回了议事厅中。
再说宋府,陆琅琅回到了偏院。屋里坐着三位老人,换作平日,早该干嘛干嘛去了,可今日都硬撑着没话找话,也要等着她回来。
面对着那三张兴致勃勃的脸,陆琅琅难得窘迫,“你们要笑就笑吧。”说完转身就要往自己房里去。
谢老夫人笑咪咪的拉住她,“你要去哪儿?自己都跑去直接见媒人了,如今见了我们倒不好意思了。说来听听。”
“我要回去收拾衣服。不是说今日启程吗?”陆琅琅不想说。
谢老夫人拉着她让她坐下,“启程着什么急,你要是嫁在归州,我们不走也行啊。”
“谁要嫁给那个恩将仇报的混蛋。”陆琅琅气道。
童昊笑呵呵的,“琅琅,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救了他的命,他想娶你报恩,这也是常事嘛。”
陆琅琅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反正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得被打趣,还不如不说。“走吧,收拾行李,赶紧回去吧。”
“真的不想嫁给他?”童昊想了想那个在他刀锋之下,战意磅礴的年轻男子,“虽然那小子脸皮厚了些,但是勉强还算是个人物。还算入眼。”
“你怎么知道他脸皮厚?”陆琅琅立刻就发觉他话里的漏洞。
“我昨晚去找他了,你救了他和那个亲兵的命,那个亲兵的小命就算个搭头,我们就不计较了。他的两千金你还没收回来呢,为师就为你跑了一趟。”童昊老神在在。
“然后呢?”陆琅琅眯着眼睛,开始怀疑今天这一出搞不好就是童昊昨晚招来的。
“那小子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谢晗笑得把茶水都喷了。
“你怎么回的?”陆琅琅一副随时准备咬人的样子,要是童昊答应了,她今天不跟童昊打个八百回合就没完。
童昊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说,你小子,好胆!”
谢晗再次捧场地哈哈大笑了出来。谢老太太嗔怪地打了他一下,没看见琅琅急的快成串天猴了吗,还火上浇油。
“然后呢?”
童昊一正色,拿出昨晚那副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然后我说,老子的徒弟不缺女婿,还钱!”
“呔,后面这两字有点掉份儿。”谢晗摇头唏嘘。
“是吧,我也有点这么觉着。”童昊还赞同地回味了一下。
“再后来呢?”陆琅琅耐着性子问,她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童昊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了。他伸出手,那只大掌上已经不见了昨晚那些亮瞎人眼的宝石戒指,只有那只从欧阳昱处取回的指环。
“这只戒指,是南曙宫的秘密信物。你救我的那天晚上,应该是不小心遗漏在哪个角落了。倒是欧阳昱那小子,后来找到了惠山竹院,也是缘分,便让他找到了这只戒指。这两年多,他一直带着,被有心的人瞧了去,以为他知道我的下落,所以才有那些江湖人士前去刺杀他。”
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此处还有转折。
谢晗眯着眼睛想,“两年多前,琅琅才十三吧?”那个禽兽,这么小的女娃子也刚惦记。扣分。
谢老夫人觉得他说得不是重点,她当年嫁人也不过十五。但是不声不响地惦记了陆琅琅两年多,这点很加分啊。
“哎~所以他被人砍,还是因为你的缘故。”陆琅琅斜着眼睛鄙视着童昊。
童昊虽然心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但是坚决不背锅,“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不要随便乱捡东西。不能贪小便宜,很容易被人追着砍的。”
陆琅琅眨巴眨巴眼睛,原本一腔气恼,准备先跟童昊打一架,再去砍欧阳昱一顿的。但突然这么一转折。那个混蛋貌似惦记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了。嗯,这么一想,心里那些莫名的羞恼,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还有,原本他被人砍,她救了他;但是他之所以被人砍,也是因为童昊的那只指环,受了牵累。这么一算,这笔帐似乎有点乱哈!
陆琅琅虽然乖张,但是是非分明,不喜欢欠人的。想来想去,算了,既然是一笔乱帐,丢开了便是了。
“行了,我们不管他。他爱娶谁就娶谁便是了。我还小呢,不嫁。”陆琅琅一锤定音。
送完董夫人匆匆赶来的宋夫人,进院就听到这一句,顿时心喜非常,“我们琅琅说的对,年纪还小呢,慢慢挑。”说完,就看到谢老夫人打趣她的目光。
宋夫人嘿嘿,回了个万分拜托的眼神。
谢老夫人不说话了。
童昊觉得有点惋惜,但是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嫁就不嫁,那我们还照常启程。”
宋夫人原本还想多留他们几日的,可如今这情形,赶紧把陆琅琅送走藏起来。欧阳昱不可能总在归州待着吧。等过个一两年,他离开贵州了,那会琅琅才十六七,嫁进来刚刚好。毕竟老人家长途跋涉,如今日头落得早,晌午后再出门,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个百里地,那么折腾干什么。
“姑父、姑母、童老先生,今日已经晌午了,我安排一下,今晚家宴,明日一早,从从容容地出发。您看可好。”
童昊觉得有道理。冲着谢晗点点头。
谢晗便说好。既然没点头这门婚事,那就不要拖泥带水,尽快离开就是了。欧阳昱诸事缠身,宋家也没有透漏过宋臻求娶陆琅琅的消息,相比欧阳昱还不至于为难宋家。
第35章 夜访
第二日一早,宋梅尧请了半日的假,准备亲自送谢晗一行出城。
还是来时的两辆马车。
童昊一副车夫的打扮,驾着第一辆,谢家的忠仆驾着第二辆,跟在后面。由着宋梅尧在前方引路,不急不缓地往城门方向驶去。
可离城门还有好长的距离,只见城门处一片慌乱,有人打马而来,“宋行军,宋行军,还请留步。”
宋梅尧一抬头,来人好生眼熟,这不是欧阳昱的亲兵燕回吗。“燕侍卫?”
“宋大人,这外面乱起来,城门已闭,还请贵府家眷速速返回府中,防止收到波及。”燕回急得一头汗。来不及多解释,已经掉转马头,又往城门方向去了。
陆琅琅坐在车里,听到燕回的话,心中生疑。为何城门已闭,难不成是欧阳昱故意的,不让他们走?可是这么想,未免又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
童昊到底老辣,眼看形式不对,立刻调转马车,返回宋府。
宋梅尧没下马,便被兵部的人找去了,一直到了晚间,这才一脸憔悴地回府。到了府中,宋平告诉他,老太爷,宋府人都在偏院等着他呢。宋梅尧一抹脸,强打起精神,快步过去。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宋夫人见到他便开口问。
宋梅尧面色凝重,“梁王动兵了。”
谢晗闻言一个踉跄,陆琅琅立马牢牢的扶着他,按住他手臂上的穴位。轻声唤他,“阿翁,阿翁。”
谢晗等那阵眩晕过去,才缓缓地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谢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忙倒了杯茶给他,“莫急着说话,先缓缓。”
谢晗点点头,借机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他开口问宋梅尧,“可有传闻,说陛下……”他的眼神透着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宋梅尧被吓了一跳,他虽年富力强,到底不及谢晗老辣。他摇摇头,“即便是京中生变,归州这里,一时半会,肯定是得不到消息的。”
谢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遥望着室外昏暗的天色。他跟皇座上的那位,亦师亦友亦臣,多少的促膝夜谈,多少的把酒言欢,多少的无奈与隐恨。如今都消失在了那高高的宫墙之中。
“陛下……”谢晗一语未尽,悲从心来,老泪阑珊。
厅中众人皆色变,心中惊疑不定,莫不是……唯有陆琅琅心中十分肯定,京中那皇帝老儿,定然是出事了。这皇帝老儿刚传出病重的消息,梁王就迫不及待地刀兵相向,一直按兵不动,估计就是等皇帝儿咽气。而如今梁王动了,也就基本可以肯定,京中皇帝老儿已经呜呼哀哉了。
宋梅尧片刻之间也想通了关节。也不由吓了一跳,“这可如何是好?”
宋老太爷跟皇帝可没什么交情,对这位前半生英明果敢,后半生却拖泥带水的皇帝并不如何感冒。他瞪了宋梅尧一眼,“怕什么,天塌不下来。”
宋梅尧苦笑,“是塌不下来,但肯定要乱上几年的。”
宋老太爷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又有人匆匆进来偏远,来者是宋平,“欧阳将军来了。”他被吓出一头的汗,“说是要求见姑老太爷。”
厅中众人今日被吓太多次了,居然听完了并没什么感觉。谢晗点头,“请他进来。”
宋平踟蹰,“这里,还是花厅?”
“就这里吧,我们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让年轻人多走动吧。”谢晗淡淡地吩咐。
宋平应声而去。很快,便领着一个人回到了偏院的堂屋。
谢晗夫妇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个欧阳昱,穿的还是军中的将袍,整个人修长挺拔,英武俊朗,要不是这体格,倒是像极画本里俊俏的书生。
谢老夫人想起童昊对他的那句评价,“小子好胆”,忍不住就露出一个微笑来。
欧阳昱的那双眼睛,立刻就留意到了。他不动声色,进来向几位老人恭谨地行了一礼,“晚辈欧阳昱深夜来访,多有打扰,还望前辈海涵。”
谢晗一指旁边的座椅,“请坐。”也不问他何事,也不让人上茶。
欧阳昱便真的坐了下来,“今夜前来,晚辈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私事,昨日晚辈请人来提亲,的确是晚辈思虑不周。晚辈昨日已经写信向家中长辈秉了此事,想必不久会有消息。如若家中长辈应允,晚辈会请兄长出面提亲。”
宋夫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琅琅:……我表示无话可说。
谢晗不置可否,“第二件呢?”
欧阳昱神色一肃,“晚辈有些事,想与前辈单独谈谈。”
谢晗看着他脸上郑重的表情,点点头,“我们去书房谈,大家都歇着去吧。琅琅,扶我一下。”
陆琅琅面无表情,只当不认识欧阳昱,过去扶起谢晗,朝书房走去。
三人进了书房,谢晗道,“你有什么事情,说吧。”
欧阳昱深施一礼,“晚辈来请前辈指点迷津。”
“这话,呵呵,从何说起。”
欧阳昱直视谢晗,“梁王早有不轨之心,今日突然动兵,手下大将田裕率兵三万出陇西郡,直逼通州。同时,梁王麾下另一大将卓昌河率兵已向赣南道的粟畋府逼近。而归州紧邻粟畋,如今镇守在粟畋的人是封陀将军,他昨夜派人送信,要求我与他为左右翼,随时夹攻卓昌河。”
谢晗的脑中已经清晰地浮现出了整个军事的布局图,“嗯,那你听朝廷的号令便是了。”
欧阳昱无奈地苦笑,“听朝廷的,听哪个朝廷的?如今谁又能代表朝廷?虽然我只是一员武将,耳目闭塞,但梁王如今的动向,已经让人心浮动,议论纷纷。今早封陀将军的信刚到,那位监军大人便赶了过去,读完之后,竟然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只道不用理会。想必理由我不说,老大人也明白。”
谢晗呵呵一笑。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如今归州府的监军太监霍青儿是三皇子的人,而封陀是五皇子的舅家。三皇子和五皇子在京城可是掐的最起劲儿的。霍青儿巴不得杀了封陀,砍下五皇子的一条胳膊,当然不会让欧阳昱出手相助。
欧阳昱继续说道,“今日,各方来的说客就不下五拨。京城中几位皇子的人,几乎都到全了,即便是还未到全的,想必明后日,也都会冒头了。两军交锋,还未动手,这边已经扯后腿扯得七零八落了。这仗还怎么打?”
谢晗品出些意思来了,“那你看好哪位?”
欧阳昱剑眉一挑,“京城里的那几位,我还真是一位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