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错,事实上当有人先入为主觉得你丧夫,甚至当着孤儿寡母面前瓜分本来属于自己丈夫的东西,甚至对自身产生很大的威胁,是个人都忍不了。
可那不是秦艽,她不可能会忍不住,不然她也不会走到今天。
来喜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很在乎他。”
“殿下对我很好。”
说这句话时,秦艽还在想这似乎是来喜第二次主动当着她的面,去涉及关于宫怿的话题,甚至带点询问的意思。
“就只是因为好吗?”
秦艽顿了一下,道:“当然不止,来喜哥哥怎么说呢,我与他之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旁人难以想象。”
“在蜀地?”
她点点头,尽量去平淡自己的情绪,事实上这还是她当着别人,第一次谈到这些,尤其这个对象是来喜。
“他很苦,也不是个什么好人,甚至在最起初他是利用了我的。他总是喜欢自作主张,专断独行,做什么从来不跟人打招呼,就好像当初在蜀地,我们遭遇过一次很大的危机,他只要扔下我,就能逃出去,他却佯装自己受了重伤,走不出去。就好比这次,在事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却已经将所有事都布置好了,若不是出了意外……”
“若不是出了意外,恐怕等不到我去救你。”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很爱他。”这是一个陈述句。
她认真地想了想,道:“算是吧。”
“没了他,你活不下去?”
这个问题太僭越了,也越过了两人一直维持的很好的彼此的界限。秦艽却还是仿若未察觉,认真地想了想:“那倒也不至于,毕竟我还有两个孩子,肚里还有这个。”
来喜似乎想说什么,秦艽却突然抬头去看他,并道:“只是没了他,可能就再也提不起心思,像我们这样的人,真正去毫无防备地喜欢一个人太难,只能是那个时间那个地方那个人,错一点就错过了。”
因为时光荏苒,每个人都在成长,若是再过几年,让秦艽成长得更‘老练’一些,她不会去轻易的信赖一个人,若没有宫怿的伪装,她不会像汲取温暖一样,中了他的毒。
偶尔一个人静下来,秦艽也会去想那个梦,她觉得那是一种遗憾,自己重来一次就是要补足那个遗憾的,虽然过程并不尽如人意,却似乎真正做到了让她和他相知相许。
两个同样不纯善的人,却拥有着远超旁人想象的彼此信任。
来喜喟叹了一口气,想笑,他也笑了,却未曾想到秦艽也笑了。
她的笑容很美。
“来喜哥哥。”
她招了招手,来喜克制不住靠近,就好像梦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一样。他嗅到了一股香,起先觉得好闻,后来觉得怪异,正想提醒她注意,眼前的一切却摇晃了起来。
“来喜哥哥,别怪我,我不想让你死。”
紧接着他听见有什么东西被劈开的巨响,肩上疼了一下,以及她并不慌张的声音。
“来人,有刺客。”
*
甘露殿竟然闯入了刺客。
刺客是行刺太子妃的,若不是来少监替太子妃挡了一剑,恐怕太子妃要一尸两命。因为此事,宫里再度戒严起来,神策军四处搜查,却未曾找到刺客的踪迹。
御医已经替来喜看过了,伤口未伤及要害,也不算太严重,却要卧床养一段时日。
秦艽吩咐宫人小心照料,才回到她住的那间宫室里。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阿朵对她做了个手势,秦艽心里一紧,果然越过重重帘幔,床榻上坐着个人,正是宫怿。
宫怿刚出来不过半日,这两天秦艽故意搅混了水,又让尚宫局的人出面找自己,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些人确实没猜错,她下午态度会那么强势,俱是因为宫怿回来了。
宫怿被关在那个机关里一日有多,滴米未进,本是极为虚弱,他却闲不住刚出来就跟着影一出去了好几趟。
影一其实没事,只是事发突然,宫怿又失踪了,他本能感觉有什么阴谋,便一直潜藏四处寻找他。也曾想过去东宫,可当时东宫的门户却被看得很紧,根本潜不进去,直到秦艽来到甘露殿,影一才扮成一个送早膳的小内侍,和秦艽联系了上。
“事情办完了?”
秦艽点点头。
宫怿看了她一眼,皱起眉:“你哭了。”
“这不是要佯装惊魂未定吗?”
宫怿又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没有问她为何被行刺的人要选来喜,也没有说方才他其实就在窗外,只是环住她,摸了摸她的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更新。
哈,我也被流感波及了好像,头晕脑胀流鼻涕,鼻涕快泛滥成了河。
☆、第118章 第118章
第118章
甘露殿闹刺客的事,到底还是造成了影响。
宫里再度戒严,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妃为何会被行刺,不外乎挡了别人的路,本来昨日她的一番说辞,已经说服了不少人,有保持中立的被拉拢到维护正统的,而一些倾向康王蜀王的,出于谨慎心态选择了避讳,这场事闹出来更让人不敢轻易站队。就在局面陷入混乱之际, 传来太子的死讯。
太子的尸体是在一处无人宫室 里发现的,这处宫殿偏离皇宫,寻常少有人去,如今宫里大乱,更是让人兼顾不到。也是凑巧,一个内侍在发生宫乱的当晚,趁机卷了些财物,可他胆子太小,当晚没敢逃跑,事后神策军平息了叛乱,宫里恢复次序,眼见尚宫局的人正清点梳理各处的人和财物,他怕藏不住了,就想先寻个地方把那些财物藏起来,万万没想到竟发现了一句尸体。
尸体受伤严重,脸几乎被人毁了,却穿着太子的衣服,并携带着他的几样随身饰物。
因为此事,一众大臣及相关者再度入宫,这次本来还主张寻找太子维护正统的人彻底慌乱了,各人心中自有一本账,形势很不利于东宫, 相反康王蜀王两系人倒是镇定的很。
秦艽从殿外走进来,面色苍白。
安阳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又低下头。
明摆着这就是一个局,还是个粗糙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局,太子莫名其妙死在一处偏僻的宫室,身上受伤也就罢,脸居然被人毁了, 只差明明白白告诉众人,这具尸体就是个假冒的。
可谁能拿出证 据是假冒?有本事把真的拉出来, 做这个局的人是笃定了东宫变不出个太子,才会布这一局。事实上也容不得旁人这么想,若是太子还在,该出来早就出来了,何必让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出来支撑场面。
这是人们惯有的思路,也是对方知道形势迫在眉睫,打算破釜沉舟,更是掐准了人们的心态。其实很多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在乎太子是生 是死,他们只需要一个光明正 大的理由,让他们可以越过太子,去进行下一步,毕竟元平帝的尸身还停在甘露殿里,而国不可一日无此君
“老夫觉得大位继承人还是该早早决定,虽说太子长子才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但其尚且年幼,恐不利于江山社稷,诸位可别忘了武周之祸。
果然该来的都来了 ,恐怕这话对方是憋 了很久,就等着机会说出来,可惜秦艽一直给人对朝政大事并不上心的样子,甚至对选谁不选谁也不在意,让对方一直没找到机会。
可偏扁昨日那番话,让人对太子妃欣赏的同时,也恰恰让人有了忌惮之心。君王年幼,皇太后可垂帘听政,前有宣太后、赵太后吕后,近有武周之祸,在场的所有大臣估计没一个人愿意屈于一个女人之下,所以当这话出来的同时,就代表绝了东宫的后路。秦艽见很 多大臣的脸色都变 了,她心中暗自感叹, 突然想起之前来喜说愿意帮她的话。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来喜也罢,到底目光局限于皇宫,而不是前朝,也不是天下,随便一个屹立朝堂的多时的老臣,他们就不是对手
她往旁边让 了让,看向门外,众人正疑惑她的举动,就见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太子宫怿。
当太子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局面已定。
名正言顺四个字,在此时被诠释得淋漓尽致,哪怕有人再不愿意,也不能抹除太子乃顺位继承人的事情。
至于那个假太子尸体,已经被人带下去查了,没有意料的话是肯定会查到康王和蜀王身上,蜀王也就罢,重要的是康王背后的崔家,这是宫怿对元平帝布局的事后补充,当然不止这一项,不过这一切和秦艽没多大关系。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十分不容易,其他的事自有宫怿去处理。
曾经秦艽忍不住会猜测元平帝是不是没有死,实在是他算无遗漏,似乎所有人都没逃开他的布局。尤其是宫怿出来后,她了解到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对元平帝十分敬畏,总觉得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放任自己身死。
直到礼部晓谕天下国之 大殇,并开始着手办先皇的丧事,她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秦艽只不过歇了两日,便要着手打理官务,皇帝丧仪非同小可,过程极为繁琐,虽有礼部着手督办,皇宫里也要协助。可惜她身子太过虚弱,还要每日去哭临,只能将一应事务托付玉蝶及徐令人等人,又让丁香帮忙出面支应。
其实她知道j香不懂这些,会让她出面不过是挂个名,九皇子的失踪其实有预谋的,宫乱那晚他并不在宫中,而是早就奔赴太原,与苏家人联络,并带兵驻扎在长安西。
这是宫怿留的后手之一,就算真的长安城乱了,有这一支军队在手中,一切也逃不过他的掌握中。还有上官归,也命人领兵悄然归来。
偌大的皇宫被一片白色笼罩,行走在各处的宫人都是面带凄哀之色,脚步匆匆。又下雪了,似乎连天也知晓国之大殇,以示哀悼。
秦艽实在撑不住,每次去哭临不过是做个样子,两个孩子太小,也都是跟她同进同出。唯独宫怿,这几日每天都守在灵前,衣裳单薄,粗茶淡饭,彻夜不眠,昨儿已经晕过去一回,没人敢来禀报秦艽,还是小安子命人来说了,她才知道。
天实在冷得够呛,秦艽裹着厚厚的披风,踏入甘露殿。
往日 奢华的宫殿现今都被白色笼罩着,正中摆放着一个偌大的棺椁,往前是灵位、火盆等物,地上扔着几个蒲团, 宫怿一身丧服,正跪在灵前。
秦艽来到他身 后站定,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她。
“你怎么来了?”
“殿下还是歇一歇,这种时候你可病不得。
宫怿明白她的话, 倒也没拒绝,只是往起站时,腿脚有些虚软,小安子忙上前搀住他。
“去让人准备一些热水和饭食来。"到了一处宫室,宫怿在贵妃榻上坐下,秦艽吩咐道。
这里比正殿暖和多了,为了以示至孝,正殿里没烧地龙,全靠殿中几个不显眼的火盆扛着。秦艽上去摸了摸他的手,冰得像石头,又去摸他膝盖,他起先似乎没感觉,直到她伸手去按,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秦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正是嗣皇帝表现至孝的时候, 汉人以孝治天下, 旁人但凡在哭临致丧露出一丝不悦,甚至不面露哀色,都会被人问罪,更何况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嗣皇帝,可弄成这样,未免也太过了。
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皱着眉让小安子先给宫怿泡脚,又让人拿了装着热盐的布袋给他敷膝盖。这几日她每次去哭完临,阿朵都是这么给她弄的,说是可以祛除寒气,免得寒气入骨,以后遭罪。
用热盐敷膝盖时,秦艽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拿着盐袋给他敷,果然宫怿被烫得直皱眉咧嘴,形象全无。
不过倒是挺舒服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都看着,总要做出点样子。
秦艽皱眉看 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只看他这膝盖,就知道这两日她交代的话, 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也露出一个说笑不是笑的表情,嗓音低了下来:“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挺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他秦艽知道是谁,是元平帝。
其实别说宫怿想不通,秦艽也想不通,布下一个弥天大局,设计了所有人,本来可以不死,可偏偏死了。秦艽不过是个儿媳,和元平帝 也没什么交集,这两日夜晚独自一个 人,她也曾设想过宫怿就在那张龙床之 下,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自己却无力阻止,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个本该恨的人, 偏偏为他做得最多,看似漠不关心,其实一步步都在他的眼皮下,甚至他的纵容下发生、成长,直到长成一棵大树,大树想反噬,他却把自己当做肥料埋在了大树下,甚至根本没让他动手。
秦艽猜测宫峰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她能想象出那种夹杂着爱恨孺慕不解的纠结心情,但她说不出能明白他心情的话,毕竟她不是他。
“也许一个帝王的心思,注定不能用常人的目光去估量。
与此同时, 位于内侍省西墙根下一处宫室中,来喜半躺在床榻上。
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肩膀和胸前缠着厚厚的布,他的伤其实并不重,但他至今浑身绵软,不能下榻。
是有人在他药放了东西,他知道,却径自不言。
“你该庆幸她足够聪明,不然即使是我,也保不了你。"床榻前,坐着一个人,一身紫衫,面容清隽。
他手里端了碗药,另一只手拿着汤匙搅拌着药,口气平淡,却隐隐有些感叹。
来喜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事实上他被秦艽设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