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男人便将刀往腰间刀鞘里一收,大步走了出去。
汪语蝶怔在那儿,半晌没缓过神儿来。此刻她该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吗?
垂眸看了看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伤痕,汪语蝶顿时两行浊泪混着血污淌下,流经脸上伤口时像洒盐般痛苦。
除了自身的伤痛,她眼下还记挂着身处汪府的家人。相公当真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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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午,褚玉苑偏厅内谢正卿正翻阅着今日的奏折。近几日他都宿在这边未回宫住,清早上完了朝再返回来。
岑彦手中拿着一个请柬,在请示过后进了屋,双手将红封呈上:“大人,这是礼部尚书刚刚派人送来的贴子,现在人还在院儿里,等大人回完话。”
神色无波的接过贴子,谢正卿展开粗略一阅,漫不经心道:“张茂今日又添了个次子,不过头两年生长子时业已去过了,面子算是给过了,去回了吧。”说着,他将那贴子一合扔在了桌上。
“是!”岑彦捡起贴子,又禀道:“对了大人,您之前吩咐属下调查苏明堂赠书的官员名录,属下已查实除了送来褚玉苑的那本外,还有九本样册赠出。”
听到这儿,谢正卿脸上现出一丝先前未有的波澜。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跟个小丫头较真儿,便是她往回偷她爹的书,也未必就证明那书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只是……
只是想到她那鬼祟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有趣,想要去探究。
“说。”
“分别是国子监丞、诰敕房舍人、监察御史、修撰、鸿胪寺丞、京府推官……”
“皆是些六品之下的小官?”才听了几个名字,谢正卿便将之打断了。若都是些这样的喽啰,他反倒不便插手了。
岑彦却道:“回大人,还有三府要高一些。分别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杜淼、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庄恒、和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张茂。”
“张茂?”谢正卿眉梢微提了下,接着嘴角便淡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去回张府送请柬的下人,今日的晚宴,依时去。”
只错讹了一秒,岑彦旋即领会,拱手应道:“是,大人。”说罢,便退了下去。只是那眼尾嘴角亦同谢正卿般,挂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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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之际,却是张尚书府上结彩喧闹之时。大红灯笼成串儿成串儿的悬在府门外,内里则是石灯齐明,烛火辉煌,亮如白昼。
张尚书这会儿正在前厅招呼前来道喜的贵宾,空隙里小声询问管家:“送了贴子的宾客可都来齐了?”
管家连忙回道:“老爷,除了首辅大人外,其它宾客倒是悉数来齐了。”
“嗯。”张尚书捊着胡须环顾了圈儿满堂宾客,眼中带着餍足笑意。
今日派人给谢首辅递贴子时纯是出于礼节,还真没想到首辅大人会答应。毕竟长子时业已给过一回面子了,如今次子不来也属常情。甚至就连其它几位大人,也未必会为了个妾生的次子拨冗赏光。
不过首辅大人这意外的一点头,其它接到贴子的官员还有哪个敢不来的?
“好茶和糕点勤着些上,切勿怠慢了诸位大人。酒菜等着首辅大人来后再起。”笑着嘱咐完,张尚书又往大门外望去,像个巴巴等着圣光降临的虔诚信徒。
张尚书这厢正喜着,忽见眼前一丫鬟端着朱漆金丝托盘经过,尚书大人那脸蓦地一下难堪起来。
转头就瞪着管家诘责道:“今晚是何等喜庆的日子!这种上不得台面儿的丑婢你也安排到前厅来现眼?”
管家脸上讪然,心道那丫头不过就是起了两颗痘子,脸面儿还是清爽端正的。但他连连点头表示马上下去整改。
张府丫鬟虽多,但今晚宴席待客量委实是大,当初下贴子时只料着能来个六七成,眼下全来了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了。
管家来到后院儿,找来这边管事儿的婆子,命道:“将府里的长工短工粗使丫鬟,只要是女的,全叫过来!”既然细使丫鬟不够用了,那只好在后院儿里挑几个能见人的凑去用。
不消一刻的功夫,婆子便将府内所有未派去前厅的下人叫了过来,一字排开,等待管家挑选。
挑了七八个后,管家在一个姿容出众的姑娘面前驻下了步子。纳闷儿的盯着她看,暗暗震叹后院儿里竟还有这么个轻灵的丫头。
他将手往那丫头脸上指了指,语气倨傲:“你,快去换身儿衣裳,跟着我去前厅伺候上桌。”
婆子见状犹豫了下,张了张嘴想要阻拦,但看管家那笃定神色终还是闭上了。沈英这丫头好看是好看,就是今日才刚刚招进府来做短工,底细身世尚未详查,冒然送去前厅总觉得有些不妥。
饶是心中腹诽,婆子却还是乖顺的领着沈英下去,找前院儿的丫鬟衣裳换了。
满朝皆知,礼部尚书张茂乃是最看重体面之人。而一府之中,往往越是最卑微的等级才更能体现出主子的品味。譬如言至某府清华鼎盛之际,便有人说连府上的丫鬟都容色绝丽、秀雅脱俗,那是多大的体面!
管家又端了眼已飞速换好衣裳赶回来的丫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气骄志满。就这姿色往前厅一撂,比其它大人们带来的最拿得出手的娇妻美妾都还要明艳!这便是尚书府的体面。
“走吧。”管家转身,带着沈英及其它几个挑好的丫鬟回前院儿去了。
管家一路细心嘱咐,毕竟这皆是些没上过大堂的。好在她们要做的活儿也只是往大堂端端盘子,而传菜的丫鬟因着需一遍遍进出,故而是无需正式行礼的,只需在上菜时稍稍屈膝便可,因此倒也没太多要学的。管家只反复叮咛她们小心小心再小心。切勿撞着了哪位贵人,也切勿摔了盘子。
只是管家在耐心说这些时,沈英却四下里环顾,根本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她满心想的是:书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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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正值喧闹,不仅传菜的丫鬟们今晚被分了个三六九等,就连席间的座次亦如是。
晚宴共设上桌一席:案酒六例,菜四色,烧炸六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宴自然是谢首辅,由张尚书及尚书夫人等亲自招待。
又设上中桌三席:案酒五例,菜四色,烧炸四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坐皆为二品之上官员,包括太傅、太师、太保三公,连带六部尚书,及其各自家眷。
再设中桌十数席:较之上桌菜品略次一等,但鸡鸭鱼肉经典菜肴皆不可少,菜量亦是十足。所坐便无太多礼数,三四品官员,及府上亲友等。
大齐四品以上官员方可上朝议政,故而再低阶些的官员便无甚交情,自然也不会收到尚书大人的请柬。
就在果碟茶食接连上齐之后,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首辅大人到!”
听闻此声,所有宾客无一敢再舒服的坐着,纷纷起身离席,理好袖襕,面朝朱门之处颔首恭立。百官如此,即便是三公,亦恭谦如是。
一片洞洞属属之下,就见身着鸦青色滚金边儿便服的谢首辅,负手阔步迈进了张尚书府的大门。与早朝时所不同的是,他掩下了眉宇间惯有的孤清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此时满面的奕奕光华,看起来没有朝堂上的那股子威严肃穆,让人觉得放松不少。
“都坐!今晚张尚书喜添麟儿,大家欢坐一堂尽情畅饮,勿让礼数坏了兴致!”甫一进门,谢首辅就笑逐颜开的大声命道。语气果真是轻松愉快,让百官顿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