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皇后方才听她介绍过,这是翰林院学士汪萼的女儿,这下肖皇后便想明白了些,原来是汪萼有心讨好怡嫔。若放在前些日子,肖皇后必会郁愤前朝后宫走得太近,但如今……
想到怡嫔连谢首辅都敢开罪,想是也没几天活头了。念及此,肖皇后便痛快允了。
汪语蝶用帕子仔细包好刘侧妃的那个母子平安符,又提了个朱漆鎏金的精致小食盒,便往钟粹宫去了。
钟粹宫的朱漆金铆钉嵌着铜环的大门敞开着,汪语蝶进去时正见冷晴在指挥着几个小宫女洒扫庭院。
冷晴亦是常伴怡嫔身侧的心腹宫女,较之翠蓉稍不及,但如今翠蓉不在了,她倒是因祸得福成了这钟粹宫的第二个主子。
见有陌生人进入,她立马上前去盘问,言语间也不甚客气:“你是干什么的?”
汪语蝶今日既是有任务而来,便敛了小姐脾气,恭谦回道:“我是陪庆怀王府的刘侧妃一同进宫来看皇后娘娘的,刘侧妃因着与怡嫔娘娘同期有孕,便觉这是缘分,前些日子去佛华寺求母子平安符时也帮怡嫔求了个,皇后娘娘让我送过来。”
一听是皇后派她来的,冷晴脸色稍好看了几分,“行,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这就去禀报怡嫔娘娘。”
汪语蝶福了福身子致谢。
没多会儿,冷晴掀着正堂的棉门帘子唤她:“你进来吧。”
汪语蝶提着食盒进去,先是朝怡嫔行了个正礼,自报了家门,接着怡嫔赐座榻椅,汪语蝶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黄花梨束腰榻案上,安心坐下。
她打开食盒第一层屉格,将那小心包好的母子平安符取出呈到怡嫔面前,脸上带着两分恭敬的笑意:“娘娘,这是刘侧妃帮您求来的,据闻这佛华寺的符是极其灵验的,还请娘娘仔细收好。”
怡嫔接过那符,心中也是有所感念。要说头些日子,宫里宫外来讨好她巴结她的人还真是不少,可自打出了锦衣卫来搜宫之事,这钟粹宫突然就成了禁地般,无人敢再踏足。
越是上位之人越是活的谨慎,拜高踩低,趋利避害,一个个的生怕这节骨眼儿上走得近了,便被那位大人盯在了眼里。
莫说是那些人,就连平日里最宠爱怡嫔的皇上,得知了这些日子风风火火搜的谋害龙子之人竟是皇极殿的,也立马缄口不再提及此事。以前下了朝便巴巴赶着来看她,眼下却已整整五日未捎来一句口信儿。
故而今日有人肯来看她,她也是欣慰的。
“去将这平安符仔细挂于本宫床头,吩咐人上明前的黄山云雾。”
眼见怡嫔拿出了副正经待客的架势,汪语蝶便知今日之事成了一半。
趁着冷晴下去吩咐之机,汪语蝶又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屉格,取出一小碟点心摆在榻案上。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挂着笑意看怡嫔反应。
果不其然,怡嫔看着那碟点心竟两眼发了痴。
“海棠桃粿?”她口中喃喃道。
汪语蝶点点头,言辞温软体贴:“听闻娘娘近日来吃不下什么东西,民女便去搜罗了些潮洲小吃,想着替您换换家乡的口味,兴许能多少吃下些。”
拿起一块桃粿,怡嫔递至嘴边咬了一小口……还是曾经的味道。
忽然就有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啪”一下!那碟子糕点连同手里那块儿一并被怡嫔摔在了地上!
味道是没变,可是物是人非了。点心如何可以再次尝到,可是爹、娘他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见怡嫔大发脾气,汪语蝶倒也不意外。紫禁城里不许后宫嫔妃们为娘家戴孝,而怡嫔的父亲才死了一个月,此时逼她忆起家乡,她那压抑了多时的情绪如何能不爆发?
“娘娘!是民女思虑不周,只想着让您尝些家乡小点开开胃,却忽略了张知府刚刚……”汪语蝶凝眉起身跪地赔罪,一副泫然欲泣的哀伤神色。
“罢了,你起来吧汪姑娘。”怡嫔短暂的宣泄过后,很快便又恢复了理智,甚至还抱愧于先前的失态,亲自上手搀了把地上的汪语蝶。
待汪语蝶重又坐好,怡嫔便顺着这话感恩道:“承蒙圣上怜爱,未因家父的一时糊涂而牵怒本宫,圣上对此事不追究,本宫也不欲再提这些过往云烟了。”
“可是娘娘,民女也听家父与王爷提及过此事,他们皆认为张知府即便是贪墨了朝廷的赈灾银,也应押送回戊京由大理寺定罪,而不应就地草草处置。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以棍棒之刑……”汪语蝶佯作伤心之态,丝帕轻掩了下嘴,说不下去了。
怡嫔心中也有数,她爹张玉安本就是效忠庆怀王的人,与汪萼有些交情,故而他们为他抱不平也不算稀奇。只是她又能如何?前朝之事她管不了,她只要能守住这后宫的恩宠便是女人最大的本事。
见怡嫔簌簌流泪却不说什么,汪语蝶便接着忿忿不平起来:“民女觉得,这谢首辅简直是欺人太甚!杖毙了娘娘的父亲,如今又带着锦衣卫来搜钟粹宫!搅得后宫人人都说……”
说到关键,她反倒闭了口,好似先前只是一时激动说遛了嘴。
这些日子人人都躲着钟粹宫,怡嫔本就觉得她们必会在背后叽喳些有的没的,如今一听,不免奇道:“都说什么?”
“娘娘还是别听了吧,皆是些吓唬人的说辞,怪民女一时没管住嘴。”
“你若不想说,就干脆带着你的东西滚出钟粹宫!”怡嫔显然气极,压不住心火,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冷眼憋屈,全加在了汪语蝶身上。
“娘娘息怒!她们都说……都说凡是开罪了首辅大人的人必没有好下场,现在留着娘娘的命只是因着娘娘肚里有个保命符,一但这保命符不在娘娘身上了,怕是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闻听此言,怡嫔当真是慌了。她眸色涣散的僵在榻椅里,之后低头摸摸日渐显怀的肚子。
她知道那些人并非是危言耸听,谢正卿是什么人她自然知道。他杀她爹时,杀翠蓉时,何曾手软过!
如今,他顾全着颜面,不愿公然杀一个怀有皇嗣的嫔妃,可是他的眼里怎能容得了沙子?再过几个月等皇嗣产下后,难保他不会真的对她动手。
“汪姑娘……”怡嫔突然声色孱弱,哀凄凄带着求助的眼神凝着汪语蝶:“汪大人和庆怀王都是家父的生前挚友,如今本宫落难,可有良策救本宫一命?”
“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六章(二章合一)
瑟瑟的秋风将树上半黄半绿的叶子带下, 勤快的宫人们一趟一趟提着扫帚往返,却总也跟不上这叶落的节奏。
度花羽缎斗篷上的雪白狐毛, 随着秋风一波一波的轻拍在怡嫔的脸上,此时那张被冻的惨白的脸, 就快要与这雪白狐毛难分伯仲了。
她已在乾清宫前跪了一个多时辰。
第一次着御前太监进去通禀时, 说是圣上午憩还未醒来。
半个时辰后又第二次请御前太监进去通禀, 回来说是皇上正有要紧的朝事与太傅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