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业已什么都知道了,桐氏便也不再隐瞒,眸中含着泪转过身去,避开苏妁拭了拭。稍冷静了下才又回过头来,强装出镇定的模样:“妁儿,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法子?这并非是笔小数目……纵是不顾虑日后是否能还得起,又能去哪儿借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后续的事我来想办法!但眼下咱们得和大伯家凑凑,总得先买几丸给爹吃着。银子的事可以暂缓几日慢慢想,可爹的病一刻也耽误不起啊!”苏妁拽着她娘的两只胳膊,急切的嚷道。
这已是她想出的最稳妥的法子,苏家自是无法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但可以边吃边借,也不会耽搁什么。
桐氏却悲戚的摇摇头,反抓了抓苏妁的手,神情极为痛苦:“妁儿,你说的这法子娘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眼下以咱们家的能力尚能维系普通的用药,若是如你所说将全部银子拿去换成几丸虫草,到时一但借不来银子,非但后续的虫草跟不上,就连想维系普通的用药也没银子了!”
“那时才是真的绝境……”说着,桐氏侧头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苏明堂,见他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样子,不免又几行急泪滑落腮边。
苏妁双手无力的落回身侧。是啊,若是到了那种境地,当真是绝境。
沉默了片刻,她又想到个折中的法子:“娘,那您只给爹换两丸好不好?今晚妁儿就想办法去筹银子,一定可以筹到的。”
桐氏听着这折中的法子也动心,至少实在筹不来,余下的银两还够维系普通药的。可她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似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妁儿,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去筹借银两,你是要找什么人借?”
毕竟苏妁此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一深闺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路子?桐氏便心疑难不成是这些日子在外面结识了什么人。
苏妁只心急爹的病情,根本无心留意每句话是否严谨,这下被桐氏问了,也只得随口扯了个谎:“娘,之前杜家办千秋寿诞宴时,妁儿结识了几位官家千金。虽说交情没有多深不该开这个口,但眼下性命交关,妁儿也只好逐个去问问看了。”
一听是这样,桐氏心安了些。眼下的确没什么比救命更急迫的了,若当真能借来,苏家日后一起做牛做马还也值了!
念及此,桐氏当即便应下!转身去钱柜子里凑了一番。最后用帕子捧着两个银锭,和大大小小的一小堆碎银放到苏妁手里。
“妁儿,这里是将近九十两银子,这是咱家的全部现银,你让霜梅去东头的药铺找张大夫换成三丸虫草。你去试着找人筹借,若是实在借不来,娘这儿还有几件首饰,加上你大伯那边凑上些,至少够日后吃普通药方的。”
桐氏提前将退路交待给苏妁,也是不想女儿心里背负着太大的压力。可苏妁明白,所谓的普通药方,便如温水青蛙,不过就是让苏明堂走的慢些。
是以,这次她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出了爹娘的卧房,苏妁将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交到霜梅手上,并再三叮嘱,虽买的是略次等的虫草,但还是请张大夫在配制药丸时,尽量矬子里面拔将军给挑些好的用。
霜梅也算是个泼辣机灵的,这点儿托付苏妁倒是放心。眼见霜梅出了府,苏妁也雇了辆马车,顺着她之前来时的路往回去。
没错,她要回去皇极殿求谢正卿。
几百两银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可借得出的,何况她也不认得什么富贾豪绅,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他。
马夫在苏妁的要求下,将那马鞭甩的频繁。一匹高头青马拖着辆陈旧的小马车,掌蹄急踏,一路长嘶着飞快的朝紫禁城方向奔去。
到筒子河时马车驻停下来,这条环护紫禁城的河寻常马车是不准过的。苏妁步行了一段,还未到神武门时便被禁卫拦了下来。
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呈十字架在苏妁眼前,其中一个禁卫低喝道:“不许再往前!”
“两位大哥,民女想求见谢首辅,还劳烦二位给通报一声。”苏妁带着一脸急色。
孰料那两个禁卫相视一笑,笑中满是嘲讽之意。
“你想求见首辅大人?还要我们给通报一声?哈哈哈哈——”
第七九章
苏妁懵懂的看着那两名禁卫, 一时未能理解是哪里让他们觉得好笑。
嘴里只喃喃的应道:“是啊……”
这时另一个没说话的禁卫也笑道:“我说姑娘,你抬头看看这里是哪儿?这里是紫禁城!你当咱们是什么小门小院儿的门房, 想见谁就能帮你进去叫谁!”
听他这一说,苏妁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急糊涂了。之前不过是被召进宫来住了几日, 竟把这儿想成是她可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可眼下除了求助谢正卿苏妁实在没旁的法子!她只好先表明身份, 为自己争取些可能性:“两位大哥, 民女是通政司左参议苏明堂之女!与首辅大人有几分交情, 之前还在皇极殿内做客,今早才出的宫!求二位通融通融……”
“姑娘,就算我相信你说的话,可你一个从五品通政司左参议的女儿……呵呵, 莫说是你,就算是你爹来了也不够资格进这神武门啊!”
苏婚越发无措起来, 眸中凝雨般聚了许多水汽,蹙眉无助的问道:“那就算民女不进去,给皇极殿里的人递个口信儿或是字条行吗?”
两名禁军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心忖着也就看她是个柳亸花娇的小姑娘,若是旁的什么人, 敢磨蹭第二句时就得不来什么好果子了。
最后那个禁军语气平和的对苏妁说道:“姑娘,你想见首辅大人啊,只有两个法子。”
“哪两个?”苏妁瞪大了一对儿桃花眸子, 像聆听圣旨般虔诚。
那禁军嗤笑道:“这第一个啊,是回家等召!”
“第二个啊,是上床睡觉!”
“哈哈哈哈——”两名禁卫相视大笑。
苏妁脸上的那抹殷切期望, 瞬时如寒冬腊月被颗雪球无情压覆的香梅般。他们这是要她回家做梦去么?
呵呵,她总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美好。她以为谢正卿对她温柔一些,对她贪恋一些,她便任何事都可以去指望他……
甚至来时的一路上她还在想,日后还不起银子大不了去给他为奴为婢偿还。只要他肯帮她这次,她什么都愿意。可是她却忽略了最起码的一点。
他是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就算她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求他伸手,可她有机会求他么?
他想见她,不过是一句口谕的事儿。可她想见他,却连神武门都进不去……
回去的一路,苏妁觉得无比狼狈。倒不是因着那俩禁卫的几句奚落,而是每当想起昨晚谢正卿与自己的缠绵,她便觉得讽刺!
她以为那般亲密过后,他便离她很近,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原来他始终是她企及不到,肖想不得的。
马车行了许久后,苏妁才情绪镇定下来。她掀开车帘往外面看,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褚玉苑!
对啊,她怎么竟忘了褚玉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