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小安慰了情绪激动的王二丫,说要带着她去新建好的书院,还把她的打算说了。
“风铃兰?行啊,我没意见!”王二丫觉着杨小小太小心啦,以前的那些灵植也那么古怪,不都熬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一样。
“这个不太一样的……”杨小小嘀咕两声,还是拿了个花盆,把风铃兰催生了出来。
风铃兰外表柔弱,里头是几条宛若风铃垂落的沉甸甸的小花骨朵儿,下方几片绿叶如竹片挺直,守护着中心的花苞们。
王二丫早就清楚,杨小小的灵植从来都是不可貌相,她一点儿也没有放松警惕,盯着杨小小抱着那一株漂亮的还没开花的风铃兰进了书院。
李夫子忙着其他事,新书院里面陈夫子在上课。杨小小抱着花盆现在窗口听。朗朗书声传出,她怀中的风铃兰叶片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课后,一众村子里的孩子们亲眼看着杨小小把脆弱娇小的那盆植物放在了夫子的讲课矮桌上。
临走前,梳着双辫头的杨小小拉着为首的赵小弟,对着一众学子慎重强调。
“一定要好好听讲,好好学习啊!!”
“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第242章 楼夫子
凤花村,长宁书院。
书院中书声琅琅,偶尔混着细小的杂七杂八的浑水摸鱼糊弄的小声,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整齐。
被新请过来的楼夫子,看着下面大部分乖巧孩子中那几个怎么都安生不下来的人,略微有些无奈地叹气。他本是以为这件差事很是容易,没成想,这些孩子不是乖巧的令人心疼,就是一个比一个精明,比之宗门里的小弟子……不,宗门里的小弟子一个个都看破世事般的淡然,决然不会有那般狡猾可恶又可爱的模样。
据说他教的这些学生中除了凤花村的人外,其余就是这界唯一的修仙宗门长宁宗的那些到了上学年龄的小弟子了。
也是被凤花村提醒了,长宁宗的人对弟子的各种学习也重视了起来。云檀子舔着脸来抱师妹大腿,你们都修了,咱一块儿学呗!都是一家人,弟子上学也就是走几步路过个传送阵就到了的。
村长等人没有不同意,想来最初也是云檀子带着小小她们入了修仙途,而且杨小小三人是凤花村的人没错,但同样也是长宁宗弟子。人不能忘知遇之恩,是以,凤花村各家的孩子们也就和那些弟子一同学习了。
时不时的,还会有长宁宗师兄师姐……长老等人物一时兴起也过来凑合个临时先生。
矮桌上,一盆浅淡艳色的风铃兰似乎随着微风晃悠,混合着学生们读书声,竟是也像专心听着摇头晃脑一般。
楼夫子心下好笑,食指点了点那株含苞欲放的风铃兰的叶片,还记得李夫子的嘱咐,从一旁的一个玉瓶中,倾洒了些水染湿叶片。风铃兰看起来更加生活动人。
楼夫子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仔细说来,他和李夫子是同门师兄弟。
两人曾都在一个宗门里待过,天星楼——一个以卜术观星为修途的宗门。
天星楼中人不似其他宗门般,因为他们看透的太多,估算的未来也太多,但也正因此轻易不能插手旁事。天星楼自古都是半隐匿的状态,招收弟子全靠观星。然而宗门并不强求弟子加入,也不强求弟子留下,他们道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来去自由。
不过大多弟子都是超脱性子,有诚心留下潜心求学的,有痴迷于观星的,有忧虑于天下事的,当然也有像李夫子这般因为种种意外原因离开天星楼的,也有像楼夫子这般因为自己的事离开的。
李夫子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其中一条目的就是去找这位楼夫子。
天星楼各位师兄弟之间关系并不亲密,楼夫子和李夫子熟识皆是因为他们具来自青道界。和李夫子是因仇敌追杀幼时流落至青道界不同,楼夫子是土生土长的青道人。
李夫子的卜术天资比楼夫子要好,楼夫子会加入天星阁的源头是因为他的梦——一个反复的亲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梦。
楼夫子当初不过幼童,被这个梦折腾得几乎崩溃,宠爱他的双亲想尽各种方法,却无能为力。就在他们愁眉不展之时,“看见”此世有一位他们的弟子,派人来了青道界,找上了楼家众人。
父母舍不得孩子,孩子也舍不得父母。只是看着在天星楼使者的方式下,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青黑眼周满是疲惫不再哭叫的小儿子,楼氏夫妇垂泪放人。
楼夫子跟着天星楼一走便是四十余年,他近乎看开了,他也以为自己看开了。毕竟,师傅告诉过他,他做的梦是因为灵力不稳做的“预知梦”,而距离那个梦的结果已然过了近十年,所以,按照梦中的场景……青道界生灵尽数湮灭。
楼夫子感慨着,心底却有一丝散不开的苦涩。
他不知想了什么,难得的,再次从漫天群星之中寻找那已有结果的命数。
嗯,楼氏夫妇已然魂归冥土,生前平顺和满,两儿一女皆颇为孝顺,所嫁所娶也算是幸福,两位老人走时唇角含笑,只唯剩的一份遗憾和叹息,是曾经他们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嗯?呃呃呃???!!
拈着手指的楼夫子赫然瞪大眼睛,平静的表象碎了个干净。
这不对啊!!他爹娘不该是归于天灾吗?!怎的,怎的是归于喜丧???
感觉自己记忆出了问题的楼夫子心神不宁,抉择之后离了宗门,回到了青道界。
若是青道界已经湮灭,他自然是回不来的。
可是你瞧瞧,他幼时梦中本该毁灭成渣渣的青道界,不仅活的好好的,还升级了!!从聊聊无名的小世界进化成得天独厚的中世界!
破碎三观的楼夫子去看了家人,见他们过得不错后,犹豫着没有上前相认。说到底,他若能早些年去看这一界,也许能够赶得上见父母最后一面,而现在……终归是他来晚了。
而再回去宗门……且不说离开后再回去不是那么容易的,楼夫子心里也有些复杂的情绪,知道自己回去后也不能一心修炼观星术了。
洒然一身的楼夫子正处于人生迷茫期时,被早就算到的李夫子微笑着逮住了。李夫子在人间待了近二十年,不是刚出天星楼的楼夫子能比的。三言两语就忽悠到这个恍惚中的人去当了凤花村书院的新夫子。
当然楼夫子还是没住在村子里,他住在青山镇上的一处,左右都是环境清幽的院子。楼夫子搬进去的当天,就看见自个儿左边那家院子被一道锋锐剑气破坏,一个清冷矜贵仙人之姿的剑修带着满身寒气出来,白袍金纹,眉间含煞。见到楼夫子时,略微点头后片刻不停的离开。
楼夫子愣了,他当然是认得那张脸的。这不是……天炼宗“失踪”多时的褚月真人?!
褚月不认得自己,就算奇怪对方怎么会在这处,又怎么会像是有急事一般离开,楼夫子还是在心里对自己道莫管闲事。他明日就要去教那凤花村中的孩子,可别给凤花村带去了麻烦事。
就在同一日的傍晚时分,楼夫子从自家住的屋子窗口往下一瞥,就瞧见了一个身姿挺拔沉默得像是松竹,黑色束腰衣袍中似乎沉淀着难以名状的郁暗气息的……剑修。
是了,楼夫子一眼确认,那人是剑修,还是和褚月一般修的同为无情剑修一道。
那人背对着楼夫子,似是抬头看了看褚月出来的那方院中,确定无人在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楼夫子从凤花村回到住处时,这人又来了。他依旧只看见了背影,然而对方的身上似乎有些狼狈,大概是经历了不小的一场争斗。
那青年剑修沉得住气,一连来了多日。楼夫子更沉得住气,他一直都没插嘴告诉对方他等的褚月可能早走了,直到青年黑袍剑修终于不过来的那一日,他才将这事告诉了唯一可以交谈几句的李夫子。
李夫子听完,神色掠过一丝异样,他沉吟片刻,隐晦的提醒楼夫子:“你可卜算过那人来意?”
“未曾,我早已下定决心,尽量脱离观星术,用自己的这双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这个世界。”
“……这般也好。”李夫子叹了口气,只道,“那你今后看见那人可莫要凑上去了。”
楼夫子好奇于李夫子的态度,他的手指蠢蠢欲动,最后还是压下了用观星术查看的念头。
就算那人再厉害或是背景深厚,总该不会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子。那这也太巧了。
又过了几天,楼夫子弄清楚了凤花村那些孩子的性格和各自适合的教导方式后,以负责的心态,彻夜做了一份教学计划。
也是当晚,他听见自家儿右边那所院子——据说是主人带着一大家子常年在外偶尔回来——发出了奇异的细碎的摩挲声响。
这声音一路连着,又细小但是面积广大,若是普通人这时哪怕没睡,也听不出。
楼夫子挑了挑灯罩里的灯芯,窗子被撑起,他这次实在是没管住自己,心想着看一眼就睡。
他低头,恰好和对面楼下一只巨型的有小牛犊一般大的漆黑蚂蚁“对视”。那只蚂蚁似乎歪头辨别了什么,意识到楼夫子是新搬进来的邻居后,头上的触角碰了碰,友好的对他“咧嘴一笑”。
楼夫子冷静地关上了窗子,熄了灯,简单洗漱过后,躺上床……然后捂住了胸口。
噬空蚁啊!啥都能给你吃干净的噬空蚁啊!!
原本见到褚月也只是疑惑平静的楼夫子的心脏受到了挑战,没办法,天星楼的人……天资都点在卜术方面了,相比起其他修饰来,十分“柔弱无依”。
然后,楼夫子才明白自己实在是见识太少。
圆月那日,楼夫子正哀思家乡,对面院子里往日还和他打过招呼的憨厚男子当场化狼,对月长嚎。引起骂声阵阵,一娇弱女子当即美眸点金,头生鹿角,侧脸浮鳞,挥着拳头把狼嚎揍成低低哀鸣,而后布下静音阵法,才回了自家。
楼夫子把自己的小酒盅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搬着院子里的小凳子回了屋子里,像是没见到惊天动地的打架一般。
回了屋子后,楼夫子拿出他们天星楼特有的传信玉决,指尖微微颤抖,轻声开口:“师兄啊,街坊头那住着的龙姑娘什么身份?”
玉决划着流光离开,不过片刻就有了一道流光回来,李夫子平静的声音从玉决中传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龙姑娘。”
楼夫子:“……”
哎呦我敲!谁知道龙姑娘就真的是“龙姑娘”啊!!那可是龙啊!龙啊!!
楼夫子心绪难平,很快的又见一道流光飞来。
李夫子的传音玉决道:“师弟,传音太过麻烦,明日你来村里领一朵太阳花去。”实时通讯比传音玉决好多了。
“还有,”他语调平淡,隐含一丝困倦“不知师弟可听过一句话。”
“扰人清梦者,甚可恨之。”
楼夫子:“……”
行吧,你睡吧。
第243章 好好学习
王铁来书院的那天,气氛很肃穆凝重,正碰上小考。
待他到了往日读书的地方时,楼夫子和陈夫子都看着了他,陈夫子低声和楼夫子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曈行她们和李夫子在一起。”走出来的陈夫子离远了些窗口,才和王铁道。书院内正经夫子只有三个,楼夫子,李夫子,陈夫子。
三人共同负责所有学生的课程,然而杨小小三人的课只由李夫子辅导。她们事情多,李夫子也不拘着,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上课,不过今日小考是统一的。而杨小小三人去哪里考试了陈夫子不知,但待会儿一群孩子都要去练武场,历来这个时候王二丫都是同他们一起的。
陈夫子让王铁不若等着大家一同去练武场。
王铁依陈夫子的话,在窗口外等了一会儿,小考不久就结束了,他听见房里传出惊呼声。
“夫子!花开了!”
楼夫子几人顺着看去,夫子矮桌上那盆柔弱的风铃兰在听见小考结束时,长久闭合的花苞终于舍得颤了颤,慢吞吞地又以一种娇美的姿态绽放。
铃~
恍惚间所有人都听见了清脆的风铃声,也只是一刹那,声音散开。没有人察觉不对,楼夫子有几分感慨和激动,他日日照顾着这风铃兰,也总算是开花了。
王铁离得不远,也听见了那一瞬间的风铃声,只是他未曾放在心上,转而跟着他们去练武场时,却没见着王二丫。
许是瞧见他的脸色不佳,旁边村子里已经长成少年的大孩子们你瞧我我瞧你半天,一个人磨磨蹭蹭上前,暗示他等不到的。
王铁见着这些孩子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睛,几分怔然几分恍然。是了,二丫素来和村中小伙伴的关系颇好,他们又知道王二丫和他关系不好,尤其是近来避之不及,怕是早就去通风报信,让二丫不过来了。
王铁抿唇,并没有少年们预料之中黑脸的景象。他内心有几分难以名状的后悔。
什么时候开始,二丫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宁愿避着他都不想同他见面了。
王铁回了家,王氏正绣着花,眼皮子也不抬:“没见着人。”
“……嗯。”
“没事,”王氏用小剪把绣线末端剪断,淡淡一笑,“明日再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