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现代办公室主任还有下属帮着烧水打扫呢,这些皂隶靠着县令吃饭,结果连杯水都要靠上司自己花钱买?
非但如此,这些人还想着法子的赚钱。
老百姓摊事被拘,若要少受折磨,得送“脚鞋钱”、“酒饭钱”。
如果被拘者暂时不想送到官府,在家里处理几天私事,就得给“宽限钱”、“买放钱”。
哪怕原告撤诉,两边都的给这些皂隶“说和钱”。
祝英台都想敲敲看那些告状之人的脑瓜子是不是进了水,明明是梁山伯的劝说让两边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给钱也是给梁山伯,给那群皂班算个毛啊!
他们不就拿着哨棒站一站了吗?!
梁山伯自己的父亲就是县令,父辈的亲朋多在吏门,从小看惯了这样的门道,他有意让祝英台知道世道黑暗,甚至告诉了她不少有关这些皂隶的事情。
要只是索贿还好,还有些地方的皂隶特别黑的,还会主使“贼开花”。
所谓贼开花,就是说有了窃案,这些皂隶往往会指使拿住的贼多加攀指,把一些没势力但家庭富有的平民指为藏贼之所,或是诬告为同伙。
这种事当然不会让县令知道,被攀指的人多会央求皂隶想办法,这样,大笔的钱也就到手了。
收了钱还落了个人情,最常见的恶事就是催激钱粮,凡是遇到不肯痛快激税的百姓,这些皂班就把抓到衙门,关在班房里横加折磨,无所不用其极,直到被抓的人家乖乖把钱粮交了,人才放回去。
这其中各种“脚鞋钱”、“酒饭钱”之类的自然不能省。
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如果到任的县令是个有钱的富家子弟还好,上下为了得到好处,自然会巴结新到的县令,日子总不会难过。
可如果新来的县令是个没背景没身家的,就只能被完全架空。
性子懦弱无能的会被敲诈卡要,性子硬的可能斗得头破血流,最后灰溜溜离场。
梁山伯见识的多,原本也有无数手段能让他们服服帖帖,无奈现在为了取信杨勉,不敢打草惊蛇,用的是“懦弱无能”的人设,为了不崩人设,只能忍泪看着自己原本就瘪的荷包越来越缩水。
祝英台原本以为跟着梁山伯来鄞县,能看到这位小伙伴升官发财,威风八面,自此走上人生巅峰,谁知道越混越惨,不还不如在学馆里读书之时,实在是气闷。
难怪传说梁山伯最后呕血而亡,搁她丢在这破地方,她也呕血!
见祝英台表情郁闷,梁山伯有意逗她开心,领着她往开阔处一指:“你看,前方便是这鄞县的万亩良……呃?”
祝英台跟着梁山伯上了这处高坡,原本也以为他是想带自己看什么美好风景,结果往高坡下一看,也傻了眼。
如今应该是春苗疯长的时候,鄞县县内水系丰富,土地又开阔平整,本当是“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景象。
结果他们极目远眺,看到的只有青青黄黄的一片,很多田中的庄稼都要死不活的丢在那里。
非但如此,就连农家常常见到的桑树、蓖麻等作物也都很少看见,田中的农人更是稀稀拉拉,有些干脆三五坐在一起,脚边农具杂陈,根本不像是抓紧农时干活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山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正是农时,便是会稽学馆也要与学生放假,好让他们回去务农不要误了农时,怎么此地的农人如此疏懒?
“难怪世子叫你首抓农事……”
祝英台喃喃自语。
“要都是这样游手好闲的,不抓农事,到了秋收时岂不是都要饿死?”
“我不信此地之人都是游手好闲之辈。”
梁山伯蹙着眉,凝视坡下农人聚集最多之处。
“走,我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众读者:走走走,你这画风不行啊!
梁山伯:???
马文才: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梁山伯:???
马文才:(得意)穷养儿,富养女啊……
梁山伯:……你是让我喊你爸爸?
马文才:滚,我是说你要没钱就别玩“美少女梦工厂”!
第227章 身在局中
鄞县的人似乎对外来者都很戒备, 明明刚才还坐在田埂树下闲聊,见到来了外人,立刻一个个站了起来, 带着防备的姿态看着两人。
好在梁山伯长得和善,又是一口山阴口音, 才让他们的戒心降低了不少。虽然如此,可梁山伯还是找不到切入点和他们讨论农田的问题。
“你是会稽学馆的学生呐?”
几个中年汉子似是对梁山伯自称的身份感兴趣,“是给皇帝老爷当徒弟的那个地方?”
“你是说天子门生?”
梁山伯轻笑着, “是的是的,不过我不是天子门生。”
“小伙子看着挺俊啊,一看就是能干活的样子, 怎么皇帝老爷不要哩?”
几个汉子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胳膊, 遗憾地说。
“这个徒弟不是那个……”
梁山伯试图解释, 最后只好苦笑。
“那个, 皇帝只要年轻人,我已经二十岁了, 皇帝不要。”
祝英台站在一旁肚皮都要笑破了。
“怎么, 这个也是会稽学馆的?”
另一个年轻农夫看了眼祝英台,撇了撇嘴。
那表情像是在说,“这样子都能进会稽学馆, 我也能当皇帝老爷的徒弟”似的。
几个人围着梁山伯,好奇地问会稽学馆要不要学费,馆里环境如何, 教的是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
看他们的年纪,明显也不是五馆收徒的范围。
“原来不要钱啊。”
一个农夫意外地感慨,“那几年五馆招学生,我以为要交钱才能去,没让我家婆娘去打听,早知道就让我儿子去了。”
“得了吧,你儿子大字不认识一个,五馆招学生,至少要认识五百个大字呢!”
几个农民笑话他。
“不就是五百个大字么!现在这么闲,我让我儿子去学,明年这时候就有五百个字了吧?!”
那农夫被笑得恼羞成怒,摔了爬犁站起来就骂。
“怎么,我家里就不能出个读书人?!”
“为何现在闲?”
梁山伯终于抓到了重点,趁热打铁地问:“现在不是农时吗?令郎怎么有时间习字?”
所有人突然一齐沉默。
“本来就闲。”
那被笑的农夫大概是个倔脾气,“现在都没人种地了,我儿子种不种无所谓,当然能去习字!”
梁山伯眼睛一亮,接话问道:“不用种地?不种地吃什么?”
“你不知道此地的官府最是仁慈,每年冬天都放粮吗?”
农夫不以为然。“左右夏天都是要被水淹的,种的那么密实抢收都来不及,秋天我们入了城,有官府放粮、安置我们,等‘借了’粮种回来,粮种正好冬天吃。”
梁山伯听得眉头紧蹙。
“把粮种吃了,那春耕……”
“都说了,反正是要淹掉的!”
农夫一瞪眼,“亏你还是读书人,都听不懂吗?春天种再多都要淹掉,何必把粮种都留下?”
寥寥几句话,已经拼凑出一个恶性循环的链来。
“那粮种借了,不用还吗?”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祝英台突然放粗了嗓子问。
“我们想还也没的还,再说,是官府作保的,要找也找官,官府去。”
几个农民紧张地结结巴巴。
“你们,你们问这么多干嘛?”
“粮种不是找官仓借的?”
祝英台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是当地豪族富户借的你们,官府作保不成?”
“不然哩?官府年年放粮赈济,哪里有那么多粮种借我们?我们秋收又没交粮租。”
那农夫的态度理所应当极了。
“你这小子,问那么多干嘛?”
梁山伯见能问的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要让人起疑,随便说了几句,便带着祝英台告辞离开。
从大树那边走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表情都很凝重。
两人面色沉重地往高处走,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轻唤。
“两位后生,请停一停!”
祝英台和梁山伯一愣,转过身去,只看到一位佝偻着后背的老农脚步匆忙地在追赶着他们。
祝英台记性好,看到他便提醒梁山伯。
“是刚刚坐在树下的农人之一,我们刚才闲话时,他一直没有插嘴,就坐在树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