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文才的主意,褚向眼睛一亮,终于点了头。
“那就先谢过诸位的成全了!”
“我们可以先去买几瓶秋香,美酒祭美人,最合适不过了!”
傅歧喜形于色道。
这话虽然有些不够恭敬,可建康有些根底的人家大多听过晋陵大长公主当年的美名,褚向听了倒没有什么不悦。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里,褚向对船行的速度像是突然有了意见,不但站在船首位置不停眺望河道的情况,甚至好几次询问船夫还有多久上岸。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颜色,就像是少年离家的游子听闻家乡就在眼前,而面对回到建康,反倒没有这样的急切之色了。
待褚向的身影离得远些了,傅歧才好奇的问徐之敬:“之前不好问,为什么晋陵会有大长公主的祠庙啊?”
“晋陵是大长公主的封地,享一地食邑。有一年突降暴雨,晋陵受灾无数,京中却瞒报不赈,大长公主听闻后便派人去晋陵施粥赠米,又亲自进宫劝说兄长。东昏侯那样昏聩的性子,竟然也在爱屋及乌下,下令开仓贷粮。”
徐之敬说。
“那件事后,晋陵城的百姓就在城西为晋陵大长公主修建了一座生祠,立了长生牌位,愿她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丹阳紧邻着晋陵,徐之敬年少起就跟着兄弟父亲在建康附近行医,听得不少这样的奇闻异事。
“因为大长公主姿容秀丽过人,常常有小娘子前去祭拜,希望能因此沾沾富贵之气,变得美貌。大长公主去后,渐渐的,希望生女儿的有孕妇人也会去祭拜,以祈求能生个美貌贤良如公主般的女儿。”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马文才还是第一次听说,唏嘘不已。
“如此一听,晋陵大长公主真是德貌双全之人。”
“什,什么?妇人祭拜的地方?!”
傅歧一听那公主祠的现状,登时吓了一跳。
“那我们岂不是要……”
一想到他这堂堂男儿要和一群小娘子、孕妇、大娘等等……
一!起!祭!拜!
傅歧只是想象那副样子,就眼前一黑。
他收回自己的话行不行?!
***
上虞。
“谁求见?”
正在给儿子写信的祝伯元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
“鄞县县令梁山伯求见。”
那部曲不知道祝伯元为何如此吃惊,又重复了一遍。“说是‘祝小郎’在会稽学馆的同窗。”
“又是那马文才!”
祝伯元只是一转念,就明白了肯定是马文才透露了自己女儿的行踪以安梁山伯的心,眉间的皱纹顿时夹得更紧。
“他来干什么?”
和祝英楼不同,祝伯元对待庶人,比其子更加蔑然,莫说见,连搭理都不太想搭理。
“说是担心好友的安危,心中放心不下,特地来访友的。”祝家的部曲见庄主表情奇怪,低着头又小声说:“就他一人,并无随从。”
“跟他说,英台好得很,让他回去吧!”
祝伯元随口敷衍着,继续低下头写信。
他不太清楚自家女儿和这个梁山伯之间的同窗之情如何,在他心里,自然是不希望未出嫁的女儿和一个庶人混在一起的。
祝伯元原本就对贺革竟然安排了一个庶人住进甲舍很有意见,若早些知道,他根本就不会让女儿继续在会稽学馆就读,也因此对贺革的处事之风有了些微词。
所以当马文才和孔笙、魏坤等人“访友”时,他可以允许,但梁山伯来,他根本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件事。
可惜祝伯元低估了梁山伯的心智和手段。
“你怎么还不走?”
见那部曲迟迟没有离开,祝伯元奇怪地抬起头,又问。
部曲犹豫了一会儿,开了口。
“庄主,那梁山伯说,他知道‘小郎君’的秘密,若不让他见到小郎君一面,他便将这个秘密公布与会稽。”
既然已经说了,他也就越说越是流利。
“他还说,他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若庄主要因此杀他灭口,只要三天内他没有回去,这件事立刻就会张榜在鄞县县衙前!”
“什么秘密?”
祝伯元大怒,“他竟然敢威胁我祝家庄?!”
“庄主,他毕竟和小郎一起在会稽学馆中读书,知道了些什么也很正常,毕竟小郎是……”
部曲欲言又止。
“更何况,现在不少人都知道少主亲去丹阳迎接小郎回上虞了,如果这时候被人发现小郎就在上虞,之前的遮掩就全部前功尽弃,还是……”
“好一个梁山伯!我留他一条命,他反倒不知道感恩,还在算计英台?!”
祝伯元听到部曲的劝诫,不怒反笑。
“他不是要见吗?好,我让他见!”
他丢下笔。
“你去找两个人,将那梁山伯绑了送去屠宰场,若明早起来他还能动,就给他洗漱一番,让他去见英台。”
祝伯元冷着脸。
这处别院也是一座庄园,庄里养着牲畜以供肉食,那屠宰场便是杀猪宰羊肢解清理的地方。
寻常书生,莫说留一夜,就是看上一时片刻,吓也吓死了。
部曲眼中露出同情之色。
“对了,就算见面,也不得让两人单独相见,庶人没有和士人同席的道理,让英台隔着屏风见他,由祝阿大带人在屋子里看着。”
祝伯元吩咐。
“是,庄主。”
那部曲得了令,顿了顿,又问。
“那关于‘小郎君’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祝伯元冷笑了声。
“我不杀他也会有人杀他,一个将死之人,担心他知道什么秘密?”
第245章 生死之交
“祝阿大, 你已经在我面前像是柱子一样站着好几次了。”
祝英台忍无可忍地推了下站在门前的祝阿大。
“你到底什么毛病?我阿爷说了不能让我出门吗?”
“啊?”
祝阿大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着祝英台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半天也没说出了口。
“你啊什么?”
祝英台知道祝庄主的这位心腹不会无缘无故魂不守舍, 紧紧逼问。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祝阿大不确定梁山伯能不能熬过屠宰间那腥臭的一夜, 他不想得罪庄主,也不愿为一个自己行刺过的庶民说情, 但他内心里是隐隐对梁山伯有些好感的, 所以潜意识里不愿祝英台出门错过这位同窗, 身体就下意识地挡在了门口。
好在他一直是个能憋住心里话的人,是以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祝英台从大清早起就心惊肉跳的,倒不是由于什么预感, 而是因为看守她的部曲表情都很奇怪, 就跟现在的祝阿大似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上一次发生,还是她考试挂了科,全班都知道了就是不忍心告诉她的时候。
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时,院子里来了一个管事, 将祝阿大叫了出去,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屋内的自己。
随着祝阿大步入外厅,祝英台心口那块大石终于坠下来了。
“女郎,山阴梁山伯求见,庄主吩咐你换回男装,和他隔帘相见。”
祝阿大带着一丝佩服的表情, “他来一趟应该是不容易,不过庄主还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梁山伯来了?”祝英台在别院里待的像是囚犯一般,乍听到有人来见他,高兴地从案后跳了起来。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哦对了,应该是马文才说的!”
她抚掌雀跃,听完祝阿大的话又怔然。
“隔帘?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要隔帘子干嘛?”
“他不知道女郎是女人,可别院里不少人知道,还是避嫌为妙,这也是为他好。”
祝阿大难得流露出善意。
“那我去换衣服,你去迎他迎他!”
祝英台回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
“不行不行,你行刺过他,他也许会听出你的声音。”祝英台脸上的喜悦里带着一丝恐惧不安。
“换个人去迎他,你就跟着我在帘子后面。”
祝阿大走出去的脚步顿住,哑然失笑,随手点了个手下,让他去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