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顾破虏被朝中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文官揪着他毒死津王的事情不放,夏翊特意把这部分内容春秋笔法了,将津王说成是被赤木勃气死的。
然而,就算如此,也还是没逃过文官的诟病。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此等离间之计,是为小道,有违我大宿泱泱华夏之道啊。”
“可不是?如此鬼蜮阴谋,怎好被大加褒奖?辅国大将军竟还提出要为此人加官进爵,真是成何体统!”
“……”
文官们交头接耳,一派议论,各个看上去道貌岸然,活像是用标尺按照论语量出来的一般。
武将们气得握着拳头瞪着眼睛,却不如这些文官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辩论起来稳占下风。
“够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由着这些人说了一阵,烦躁地一挥手。下头立刻安静下来,个个屏气凝神等着皇帝给出指导意见。
有胆大的偷眼一觑,就见皇帝表情阴沉,心里“咯噔”了一声。
就算文官们批评顾破虏用的手段,但这总体还是件好事,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恭贺皇上——嗯,理由当然不是顾翊的队伍“有辱斯文”地间接害死津王,而是皇帝“天命所归”,敌人内部不稳、出了问题,这当然是天命站在我们这边啦。
功劳不是顾翊和顾破虏的,这俩人有违孔孟之道。
好事为什么发生呢,那当然是因为陛下您英明神武啦。上天都站在您这头,让狄人自取灭亡,所以恭喜您是没错的。
但怎么皇帝看起来……
一点不像是遇到喜事了,反而像是……说句大不敬的,死了爹妈似的?
他们哪里知道皇帝的心事呢?
皇帝看完了顾翊的奏折,高兴当然是高兴的。五年前险些被狄人逼得弃都南迁,这谁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跟着,就被顾翊所描述的那些离间、两个儿子相斗的过程带歪了心思。
津王,年迈,俩儿子争夺王位,一个居长、下头人拥戴;一个居幼、津王宠爱。
这俩,被顾翊的手下略施小计就不死不休,最后气死了津王。
好了,那么现在已知皇帝他老人家本人,年迈,有一群儿子,其中对皇位最有竞争力是两个。一个居长、下头人拥戴;一个居幼、皇帝宠爱。
问:
看到顾翊这奏折他会想到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皇帝几乎没顾得上为津王身死高兴,情绪就直接转为了愤怒和隐约的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好啊你顾翊,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朕?想告诉朕你手下一个兵就能轻而易举挑拨皇子、败坏社稷、气死君王?
做皇子的时候,都忌惮自己弟兄,想着夺权。成了太子,又忍不住希望爹早点宾天。
但是当了皇帝,那就是双标本标:希望儿子们兄友弟恭、大公无私,盼着自己万岁万岁。
皇帝不愿意承认自己俩儿子想争夺皇位,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夏翊这折子,说的是大津,他眼中影射的却是大宿。
皇帝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叫人看出来自己的狂怒,甚至想要试图笑一笑,笑容却格外狰狞:
“顾卿折子里所说,自然是件喜事。只是便如诸位爱卿所言,我大宿以德立国,此等鬼蜮小计,不应赏,否则易引人效仿,致风气败坏。再者,顾卿家人下落一事,未有结果。顾卿本人身上疑点甚大……”
皇帝罗里吧嗦一通,得出结论:
顾翊这种办事的方法,此例不能开。为了防止风气败坏,不但不能赏,还要下旨申斥。
哦,对了,下旨不仅仅为这一桩,顾翊他妈他嫂子他侄子丢了的事儿,他可得给出个解释。
——嗯,对,他一家失踪,得问罪于他,让他上京自辩。
檀九章没实权,没上朝,然而在朝中早有耳目,看着对方整理得几乎一字不差的上朝情况纪实,只能说李成业能上位,不是他自己多厉害,全靠他爹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