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怯怯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一点期盼:“你,你有见到鱼鱼吗?”
“鱼鱼在哪里?”沈知弦顺着他的话,温声问道。
“鱼鱼,鱼鱼……”小拾费劲地思考了一会,才迟疑着转向某个方向,“鱼鱼在里面……进不去……”
他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魂魄叠影重重,越发晃荡:“鱼鱼……鱼鱼高不高兴?鱼鱼笑了吗?”他目光逐渐呆滞,“我给鱼鱼玩捉迷藏……鱼鱼会笑……”
沈知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随着小拾的话,那处的雾气四散开来,逐渐露出一处屏障来。
小拾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被那屏障反弹跌倒,魂魄又涣散了一瞬。
沈知弦也跟着走过去,试探性地碰了碰屏障。
屏障发出一点微光。
沈知弦偏头看向晏瑾,晏瑾会意,在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就轻车熟路地揽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地穿过了屏障——这个屏障并没有什么难度,也阻不了什么人,只是小拾魂魄分散不全难以穿过罢了。
甫一过屏障,海浪声便重重传来,待眼前雾气散尽,沈知弦才看清,原来眼前竟是一片海。
无边无际,碧蓝如玉的海,映着天边浮云,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不远处一片岩石在海浪中岿然不动,最大的那块岩石上,有着冰蓝色鱼尾的鲛人正静静坐在上面,半截鱼尾藏在水下,他眺望着远方的海,时而哼起小调。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鲛人转过头来,如瀑长发被风吹动,衬得他肤白如雪昳丽绝色。
沈知弦瞧见他,不知怎的,脑海里就蓦地冒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愿为他筑三千幻象,无边瀚海,浪潮卷风声,残阳与皓月,薄云并星辰……一样也都不会缺,只一点,我绝不会再让他离开。”
这声音出现得很突然,沈知弦下意识看了眼晏瑾,后者神色如常地拉着他往鲛人那边涉水而去。
他收回视线,微微蹙了蹙眉,断断续续地似乎又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这回不甚清晰,他仔细去听,也没听出什么来。
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和感受,让他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连走到鲛人面前都没反应过来。
鲛人停止了歌唱,漂亮的冰蓝色眸瞳望了沈知弦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心脉大损?”
他一句话便点出来这件事,晏瑾神色一凛,毫不迟疑地就跪倒在半隐半现于海水中的岩石上,膝盖磕碰到岩石时,就算有水的缓冲也好一声闷响:“求前辈赐鳞。”
沈知弦被那声闷响惊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就去拽他,眼底不自知地流露出一丝心疼。
鲛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微微笑了笑,手轻抬,一股温和的力量便托着晏瑾站起。
“这心疾,怕是一般鲛鳞救不得。得逆鳞才行。”清冷的嗓音悠悠然响起,鲛人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逆鳞展示出来,“我只剩半片逆鳞了。”
沈知弦心下微沉,逆鳞有多重要他当然是知道的,若是一般鲛鳞还好说,若是逆鳞……没了逆鳞,鲛人就相当于没了半条命啊。
晏瑾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抿了抿唇,正要继续开口,鲛人却抬手,修长指尖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我已活不久了,你们既有缘来此,将逆鳞赠与你们也无妨。只是……”
他顿了顿,再启唇时语调间便带了点叹息:“只是换天改命,总该有代价的……我曾用鲛鳞救了小拾,代价是小拾此生再无法长大。你这般情形用了鲛鳞会如何,我也不大能确定。”
“那前辈可知解决之法?”
鲛人沉吟许久,才不甚确定道:“千年前我曾去过一个叫不死城的地方,据闻那里有一株溯魂草……或许能缓解鲛鳞的副作用。”
他瞧着两人皆是一脸沉重严肃的模样,笑了笑:“你若是撑不住了,眼下稍稍用一些也是无妨的,至少能让你短暂使用灵力也不会病发。往后你们找着了溯魂草再彻底修复心脉便是了。”
沈知弦有些犹豫。他一直以为上古鲛人该是早消失的了,就算是有鲛鳞,也该是机缘巧合留下来的遗鳞,谁知眼下他居然瞧见了活生生的鲛人。
还是个看起来已灯尽油枯,失了逆鳞必然立时殒命的鲛人。
他的内心煎熬,难以抉择,晏瑾察觉到他的纠结,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手上的暖意叫沈知弦心底也一暖,没多想,偏头朝他露出轻微的笑意。
鲛人的鱼尾轻拍了拍水面,溅起水声,叫他们回神:“你们在外头……见到小拾了?他在做什么?”
这问题并不难答,可答案对鲛人来说似乎有点残忍。看过他们往事幻象的沈知弦,很清楚小蓝鱼和小拾之间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情,可昔日那虽然傻笨却乖巧可爱的小孩儿,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了想,还是艰难地实话实说:“小拾与另外九个小拾一起玩捉迷藏呢。他很想您,托我们问一问您……可还高兴?”
只一瞬,鲛人便听懂了。他沉默了许久,柔和了神色,喃喃道:“真是个小傻蛋……”他的手覆上逆鳞,冰蓝色的眸直视沈知弦,“我可将逆鳞赠你,只一点,你们去替我将小拾的魂魄聚拢,送他去转世罢。”
“魂魄不全者过不得这屏障,你们将他魂魄聚拢后,悄悄送进来让我瞧一眼……算了。”鲛人倏地顿住,好半晌后才摇了摇头,将那一点怅然掩了下去,“……算了,不见了,让他快些往生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