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色正好,凉亭下隐约可听见溪水潺潺。凉亭内,叶梓温好酒,规规矩矩地给顾晏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
顾晏斜倚在凉亭里,回眸看着他的动作。
皎洁如练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的侧脸映得轮廓深邃。
叶梓定了定心神,将酒杯递过去:“王爷。”
顾晏接过来,把玩着酒杯,叹息道:“要是你往日能有这么乖,我至于罚你么?”
叶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晏饮下那杯酒,偏头道:“阿梓,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叶梓迟疑一下,走上前替他斟酒。
“我没什么想问的。”
顾晏笑了下:“你不说我也知道。”
“……皇城中整日因权势之争而勾心斗角,以我的身份,很难在其中安稳立足。就像这一次,我有心逃避,仍免不了被卷进来。你在担心我,无法独善其身,对吗?”
叶梓沉默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顾晏反问:“以你所见,我该如何?”
叶梓试探道:“王爷没想过……远离皇城吗?”
“远离皇城,你以为我不想?”顾晏叹息一声,“我很早以前就向靖和帝提出过,希望他赐我一块封地,让我去封地逍遥,免得在他眼前碍眼。”
“他不同意。”
“那老东西,就连我那几位皇叔都能被丢到封地自生自灭,唯独不让我走。”顾晏饮了口酒,嘲弄一笑,“他是在忌惮我。”
毕竟,当初若不是顾晏年纪小无法继承皇位,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顾晏道:“只要有我在一天,他那皇位就坐不安稳,可他偏偏又动不了我。易地而处,若是我在那皇位上,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叶梓低声道:“我明白。”
顾晏多饮了几杯,眼中带了几分微醺:“阿梓,你知道皇城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多,该如何才能在其中安身立命吗?”
“要么就陷进去,去争去抢,坐上那最高的位置。要么……就忍。”
顾晏的目光望向天际,像是透过层层月光,看向了遥远的过去:“争权夺利让我失去过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是我亲手毁了他。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到那种滋味,那种……快要将人逼疯的滋味。”
叶梓心里重重地抽了一下。他第一次从顾晏的脸上,看到了某种不加掩饰的痛苦神色。
不过那神色只是转瞬即逝,很快被顾晏重新掩饰起来:“从那一刻我便明白,没有什么能比好好活着,好好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为重要。皇位,我早就不在乎了。”
叶梓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顾晏偏头看了他半晌,忽然转了话题,夸赞道:“你这温酒的手艺不错,日后就是不在我王府,去民间开个酒肆,生意一定也极好。”
叶梓眼眸颤动一下,低声问:“……不在王府?”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王府么?”顾晏道,“我考虑过,再过几个月,或是一两年,等到事态平息下来,便给你一封和离书。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怎么,你不开心?”
叶梓敛下眼眸,摇摇头:“不,我……很开心,多谢王爷。”
顾晏若有所思地看他,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坐一立,随意闲聊一会儿,不知不觉便饮完了一壶酒。顾晏放下酒杯,站起身,身体却微晃一下。
叶梓连忙将他扶住:“王爷?”
顾晏按了按眉心,轻笑道:“许久不曾饮这么多了,有点头晕。”
“就您那破身子,还是少饮酒为好。”叶梓低声嘟囔一句,将人扶起来,“还能走吗?”
顾晏像是有些难受,把头靠在叶梓肩头,眉头紧紧皱起,没有回答。
叶梓认命地叹了口气,揽住顾晏,半扶半抱将人扶进了寝殿。
顾晏喝多了些,脚步虚浮,意识不明,但好歹还算配合。叶梓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扶到床上,替他脱了外袍,再取来丝帕替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