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他大步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和内脏,走出装满鲜血的舞池,若无其事地冲着管家点点头,然后跟着走上前来的女仆向着门外走去,管家也在他的身后跟了上来,猩红色的房间被他们甩在身后,黄铜色的大门缓缓地关闭。
上面的浮雕似乎比莫奕上次看到时更加清晰了,上面的凸起的纹路和线条在黯淡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他这次看清了上面雕刻着的一处图案——半张痛苦而麻木的男人的脸被灯光照亮,但是另外半张却隐没在黑暗中,深沉的绝望填充着线条与线条之间的纹路,黄铜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下一秒,随着大门的关闭,那个图案瞬间被阴影再次吞噬,只留下望不见底的深沉黑暗。
莫奕最后深深地凝视了一眼背后,然后扭头跟着女仆向着大厅外走去,一路上都安静地微微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即使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后,他也仍旧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手心中的那朵玫瑰花,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玫瑰似乎也在随着水分的蒸发而变得枯萎,细腻的花瓣的边缘由于缺水而稍稍卷起,摸上去带着脆弱的干燥。
闻宸无声地陪伴在他的身边,挨着他坐到了床沿上。
莫奕仿佛被惊醒一般扭头看向他,手指仍然在无意识地轻轻摆弄着花朵细细的花茎,他看了看闻宸,似乎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眼前的人,眼眸中显现出些许恍然的神色。
闻宸冲着他手中的玫瑰花扬了扬下巴,声音轻缓地问道:
“怎么,发现了什么吗?”
莫奕如梦初醒似的看向自己手中的玫瑰花,手指间的气力稍稍松懈,脆弱纤细的花茎和摇摇欲坠的残破花朵从他的手掌间落下,轻飘飘地砸在了房间中的地毯上,血迹干涸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仿佛葬礼般地散落开来。
他摇摇头:“玫瑰花吗?没有发现什么相关的。”
莫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被鲜血染红的指尖上,有些出神地继续说道:
“但是关于这个副本,倒是发现了不少。”
闻宸的目光稍稍凝重起来,只见莫奕从床边站起,迈步走到房间门口挂着的那副油画前,视线落在油画中女子紧闭的双眼上,轻轻地说道:“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我总能感受到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比如我在走廊中走动时或者在经过那些大理石像时感受到的若隐若现的视线,或者是好像总是知道我在哪里出现的神出鬼没的管家……”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然后缓缓地说道:
“然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逐渐演变成了被操控的感觉。”
闻宸凝视着他,浅灰色的瞳眸内闪动着微微的光芒,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莫奕接下来的内容。
只听莫奕继续说道:“我现在基本上已经快要完整地经历了两个周目的轮回了,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和猜想,我其实觉得……这不能完全被叫做是轮回。
轮回是仅仅是时间线的回旋往复,而具体的外部物质条件与硬性要求是固定的,但是在这个副本现在展现出来的样子里,规则和元素却是可以被灵活调动和调整的,在明白玩家得知副本杀人规律,舞会时可能无人牺牲的前提下,改变死去牺牲者的形态,将大理石像混入人群中,以防止出现在第二天的晚上舞会时无法获得足够的白色颜料,并且由于银质刀具能够印出大理石像的面容,所以将今晚晚宴上的餐具替换掉——我甚至怀疑,它将筵席内的银质刀具撤掉,是看到我在上个周目时用刀具充当镜子,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停下来稍稍喘了口气,然后扭头看向闻宸缓缓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规则的变化和操作,都是需要一个主语的。”
闻宸回望进莫奕漆黑的双眸中,轻声说道:
“所以你怀疑……这个副本是能够被人为操控的?所有的行为和改变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主语?”
莫奕点了点头,黑沉沉的双眸中亮起了微光,语速也在不知觉地加快:
“是的,通过之前我观察到的现象来看,这个副本很显然有两套规则,一套是固定的,不能被人为改变的规则,是副本本身固有的,而另外一套则是人为界定的,是能够被施予者改变的,就像是下象棋的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布局,但是不能改变象棋的规则一样。我们是棋子,而下象棋的人希望我们将他设立的局当作象棋既定的规则。”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那副和副本开始时相比毫无改变的油画,静静地说道:
“有人从玩家们进入副本开始,就隐藏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观察着,甚至暗中操纵着我们的行为。”
第一百八十六章
莫奕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眠,他的手指在厚实柔软的鹅绒被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那枚冰冷的戒指,红宝石被切割完美的坚硬棱角硌着他的指腹,上面精致而复杂的蛇环形的纹饰在黑暗中摸上去混乱的颇有迷惑性。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确信。
手指缓缓地转过指环的边缘,他几乎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指环内侧被磨损的痕迹和那个模糊的首字母缩写。
莫奕回想起自己在白天的时候在走廊上时的想法——
他缓缓地将指环顺着自己无名指的边缘向上推去,冰冷坚硬的金属环绕着他手指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松松垮垮地箍在了指根处,莫奕轻轻地转了转戒指——不是非常合手,指环和手指之间还空余着些许的空间,对他而言稍稍有些大了。
莫奕静静地凝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等待着。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心头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滋味。
莫奕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正准备伸手将那枚戒指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来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喁喁细语的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够被吹散,犹如一缕丝线似的透过门缝滑了进来,穿透了身边围拢着的黑暗,缓缓地传到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