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闻言,只是笑笑,其实他的棋艺一直都很好,只是以前为了不让卫清晗难过,才故意让着他,也是为了听从母亲的话,不抢大哥风头。
“大哥出去做什么了?”
卫清晗将棋子拾进棋盒里,纤白的手衬着黑色的棋子,愈发显得光滑如玉。他笑容温柔,看起来丝毫无害,并带着一种天真娇软,“阿致哥说他从没来过江州府,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新奇的玩意儿,带回去给崔老夫人瞧瞧。”
崔远闻言没再说什么。
“锦山!锦山!”陈寻突然踉跄着跑进屋子,满目痛色,华冠歪斜,完全不顾君子风度,哀声道,“神医老先生,被人杀了。”
轰!崔远脑子一下空白,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陈寻,全然一副呆滞,只知道陈寻一直在说着话,可他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刚说什么?神医被杀了?谁杀的?为什么要杀?
卫清晗也相当惊讶,他们的确打算除掉神医,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啊!难道阿致哥出去一趟,就已经趁机将那老头杀了?会不会太冲动了点?
对面呆坐的崔远却突然跳起来,双目赤红,形状疯癫,他一把揪住卫清晗的衣领,将他狠狠拽起,因为压抑怒火,面部已然狰狞扭曲至极,犹如恶鬼,恨声道:“说!是不是你们杀的?崔致呢?他出去是不是就是为了杀神医!”
倘若他从未触碰过希望,倒会一直平静生活下去,可一朝看到希望,却再次被人粉碎,崔远心中一直抑制的怒火轰然决堤,冲散了全部理智。去他娘的大局为重!去他娘的侯府未来!去他娘的皇权之争!这些凭什么要以数次牺牲他的人生为代价?他不服!
“崔远!放开清晗!”崔致及时赶到,一下将崔远撞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崔远哈哈大笑,眼角泪珠不断滚落,他死死盯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人,恨意上头,抡起棋盘和棋盒就砸了过去,“滚!你们都给我滚!滚啊!”
见不得他如此崩溃绝望,陈寻连忙过去安慰,凑到他耳边道:“你要不要先去看看神医?晋宣也去了。”
对!晋宣,还有晋宣!他是神医的徒弟,神医帮他治疗的时候,晋宣一直跟在身边,说不定已经习得神医本事了!
崔远抹泪爬起来,不顾身上凌乱,直冲出去。
神医确认死亡,江州百姓俱唏嘘不已,如此医道圣手,居然这般轻易陨落,实在是造化弄人!
崔远问及晋宣治疗手臂之事,晋宣沉痛摇首,表示他并未习得师父半分皮毛。心灰意冷的崔远决定离开江州府,随崔致和卫清晗一同返回京城。也因此,他终于明白一件事,唯独自己掌权,才不会被别人肆意践踏人生。
废太子宅院位于江州城郊,院落极广,背靠落云山,毗邻迢河水,清幽雅致之极。
安排府中仆役整理好新院子,应十四一身劲装,发髻高束,凛然迈入主院。刚一踏进,就见自家主子坐在轮椅上,眉目带笑,眸光柔和,正与面前之人交谈。那人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见背影清瘦颀长,雅韵天成。
压下心中诧异,应十四上前几步,那人倏然转身,她抬眸看去,一张还带些稚气的脸呈现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灵秀,高鼻薄唇,淡笑间自带风流,只那一双眼,看似清透纯稚,却无端叫人心神不安,背脊生寒。
也对,能逃过三皇子一党的追杀,谢宴本就不是寻常人。
“主子,崔家兄弟与卫清晗已返京城,广丹大夫被晋宣大夫带回济安堂照顾。”
褚九璋看向谢厌。
谢厌摆摆手,“先让他在济安堂待几天,有晋宣在,我也放心。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治疗?”
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样,言语行动间却似经历颇丰的长者,褚九璋总觉得谢厌身上有种怪异感,可他不是那等好奇之人,只暗藏疑惑,问道:“你伯父因我而死,你就不恨我?”
没想过褚九璋会有此一问,谢厌愣了下,后坐上石桌,俯视男人,笑道:“伯父一心向往医道,他钻研续脉之方也非为你。”
言外之意就是别自作多情了。
应十四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暗暗瞪了他一眼,却被忽然转首的谢厌逮个正着,只见少年挑眉戏谑一笑,“十四娘,今晚我就替你家主子治脚,你去准备这些药材,并按此法于酉时熬制好后,送去他房里。”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张纸,递了过去。
“与崔远疗法似有不同?”褚九璋并无质疑之意,他纯属好奇。
谢厌从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裳,一缕发丝被风吹得蹿进他的唇角,他也没在意,说道:“立场不同,疗法自然不同。我先回屋,晚膳时叫我。”
“等等。”褚九璋捏住他一角衣袖,只这一点劲道,却让谢厌抽不开身,谢厌心中惊疑怔愣,回身看他,“做什么?”要不是看在这双眼睛跟小久一模一样的份上,他早就翻脸了。
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满,褚九璋伸手拂了一下他的侧脸,将那缕发丝拨弄出来,“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烤鸡!”他答得异常干脆,在褚九璋放手之际,迅速出了院子。
褚九璋垂眸思考片刻,后抬头问十四娘:“烤鸡真的好吃?”他是皇室子弟,饮食素来由膳房负责,尽是些养生之馔,极少会提供烤肉这等烟熏火燎的物事,所以他从未品尝过。记得应一之前禀报,路上同行时,谢宴就经常在野外自己捉鸡拔毛烤着吃,看来他的确爱好此物。
不如,他今晚也尝尝看。
应十四不知如何回答,烤鸡再好吃,一直吃也是会腻的,可是谢宴似乎永远吃不腻似的,真是个怪胎!
“回主子,属下觉得堪当美味。”她实事求是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