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掀起眼皮看看他,好奇道:“还有这种人?那你写了没有?”
“我只以为他是个傻的,自然不肯,还叫人将他赶了出去。后来那人便撬我窗扉、爬我墙门……我便想,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自此更加地害怕他了,之后再也没让他进过我的院子。”
这人怕不是个跟踪狂,不过少时的季鸿原来竟然是那么胆小的吗,真是像小公主一样了,也不知怎么长大了就成了这幅又冷又淡的模样,余锦年自困意中皱了皱眉,又突然笑了笑,问道:“这人是想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一朵奇葩罢了。”季鸿抬手落下半面床帷,遮住些许阳光,也侧身半卧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背,将这朵奇葩的故事囫囵收了个没头没尾的结局,便收声道,“一个睡前故事而已,睡罢。”
这个故事倒是比什么家国社稷忠臣将军的要有意思多了,余锦年心里揣着一个跟踪狂的故事,在梦里与这位红脸鸡兄厮杀了一个下午。
……
而在仅隔半条街的福来客栈门前。
正准备启程上路的闵三公子闵懋,正坐在雕饰精美的马车当中把玩新得的松烟墨锭,忽地车帘一扬,感觉背后阴风阵阵袭来,不禁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怎的这般冷?画意,拿件斗篷来!”
第40章萝卜面肉圆
忙忙碌碌一阵,转眼就到了十月。
这几日,信安县便又喧哗起来了,街上涌动着些人流,最热闹的要数丧葬纸坊冥衣铺,盖因今日便是十月朔、鬼头日,便是所谓的寒衣节了。
秋去冬来,这一天象征着冬季的开始,京中天子与会文武百官举行祭典,祭礼迎冬,授衣赐袍。礼罢无论官民,便都归家设奠,因为到了下午,就是鬼门大开的时辰了,各家先人老祖尚未投胎转世的,也被阎王府君放了假,得以返还人世溜达溜达,享用供品供钱。
这日活人要试穿新袄以御冬寒,即为试寒衣。鬼魂也要与人同乐,自然也是要添上两件新衣的。
是故城中自下旬起,丧葬行的生意便红火了起来,由五色纸制成的冥衣冥帽、阴席阴被,甚或纸扎车马、房屋乃至其他家用物件,都是热卖物什,俱是手艺精巧栩栩如生,讲究些的还会在五色纸上烙个花压,两层纸之间夹上一绺棉花,意叫鬼郎君们不要冻着,都记着自家的好。
这一日虽是鬼节,余锦年却也不得闲,有话说“十月一,油唧唧”,除却丧纸供钱,供食也是必不可少的。幽冥之地寒苦贫瘠,叫亡者魂灵返还人世时吃上脂膏肥厚的一餐,也是不可忽视的要事,故而自昨天起,一碗面馆便迎来送往,直至入夜才消停,俱是来预定油炸供食儿的客人。
所以一大早,余锦年便爬起来烹炸萝卜面肉圆与煎饺。
白萝卜洗净刨皮切丝,再切碎丁,之后拌入少量的肉末、鸡蛋做辅料,葱姜俱为末,并少许盐调味,拌匀。最后合面粉,搅成粘稠适宜的馅料,使其既能捏成团,也不会过于干涩,这样炸出来的圆子才会既酥软又有嚼劲。
炸好的萝卜丸子金黄圆润,煞是可爱。
昨日来预定供食儿的人当中,有位甚是特殊的客人,是个细条个子的青年,样貌清秀,面容含笑,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灰麻布衣,头上用同色布巾裹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乍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似个乞丐,却随便一掏便掏出了一粒浑圆闪亮的大银馃来,道是请余锦年与他母亲做套供食儿,言语说话间相当地尊敬客气,很是有士人风度。
余锦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体会,因这几日来订食的客人多,他店里散钱也是出得多、进得少,这一会儿竟是找不开这银馃,便请那青年稍等,他快腿跑去附近银店称了重,拿银子兑了铜板回来。
这一来回,虽说快,实则上也废了不少时间,可那青年仍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是一样的,腿都未曾弯一弯,仿佛是老僧入定了般,见余锦年回来,还温和地颔首示意,道劳他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余锦年连忙摆手,将找钱还给他。
那青年没有收,吩咐让余锦年无论做什么供食,都多放些糖与姜,还劳他帮买些瓜果,又道:“烦请哥儿过了午时,送到风波寺后寺门旁的榕树下。剩下些钱,便当是您的车马费罢。”
用力放糖与姜,那岂不是成了又辣又甜的黑暗料理?可既然是客人要求的,他也不好说什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更何况这人给钱给得甚是爽快,剩下的何止车马费,买头小驴崽都够了,余锦年没见过这样的傻大户,忙点头应了,那青年便又微微躬身施礼,这才离开。
余锦年炸完这批萝卜面肉圆,想起这茬来,便另拨出一小碗馅料,咬咬牙违心地加了两大匙糖,并一整头姜的姜末,一起调了这款“特别”的甜辣萝卜馅儿出来。
他实在没勇气想象这是什么味道,只硬着头皮做,虽是应客人需求炸了出来,竟还炸多了。
一转头,看到季鸿在院中打水,便笑兮兮跑出去,挽住他胳膊道:“阿鸿!”
季鸿听少年唤得如此甜蜜,虽知其中有诈,却也很是受用,便没有立时戳穿他,反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很是有耐心地问:“何事?”
余锦年眼睛弯弯:“新做了肉圆子,你来尝尝。”
两人拉拉扯扯走进厨房,余锦年就夹了一颗姜糖肉圆到他嘴边,请季鸿张口咬一下,他便紧张兮兮、幸灾乐祸、看热闹唯嫌事情不够大地苍蝇式搓手等待,一边认真地观察季鸿表情。想这人吃了甜蛋羹时只是皱了皱眉头,这回吃了这样连他都觉得黑暗的肉圆,总该有点惊乍的表情了吧!
岂料季鸿不仅没有露出分毫嫌弃之意,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从容吞咽下去,满意道:“嗯。”
“啊?”余锦年捧着他脸看了看,又摸了下他的脖子,反而是自己惊乍道,“就,吃了?”
季鸿:“嗯?”
余锦年瞧他表情无辜自然,嘟囔道:“莫非是我天赋异禀,连黑暗料理都能做成绝世美味?”他低头审视着那碟甜肉圆,还是没勇气尝试,于是反过来去问季鸿:“快说说,什么味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