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也说:“我们信安县没这个风俗呀,也许那人是外乡人,所以兴送两回?”
余锦年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治过几个外乡人啊。
清欢琢磨起来:“上次是送了百十来个上好的青皮鸭蛋,这回是送了好几笼子肥鹅,这人应当很是阔绰。年哥儿你没有印象么?”
出手阔绰的病人?
余锦年只能想到杨家那一伙儿,以及那个令人脊背发凉的一心小师父。不过一心是个动不动就送金银珠宝的奇葩,应该是不会突然转了性子给他送如此实惠的东西的,那既然不是一心,还能是谁呢……
左右想不出来,他先拿着浸好的冷手巾回房,一边给季鸿冷敷,一边与他将起这桩奇事。
季鸿素体偏寒,又生性怕冷,被冷手巾一镇,腰背上的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手脚上的温度没多大会儿就褪了下来,指尖凉得发白。
“现下是刚伤着,镇着些对腰有好处,稍忍一忍罢。我过会儿就去找那鹅,替你报仇去!”余锦年将手巾铺在他后腰,之后将自己双手搓热了,把季鸿的手指包进来揉搓着取暖。
季鸿动动手指,在他火热得如小暖炉一般的掌心里挠了几回,轻笑说:“也不知究竟是叫哪个小怂包给累折的,倒是怪起了鹅。”
余锦年低下头,趁人之危很是霸气地挑起了季美人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对方薄而微软的唇瓣,挑挑眉梢道:“我也不知呢,你知?”
季鸿一张嘴,余锦年手指还停在他唇缝间,猝不及防就探了进去,与季鸿发冷的身躯不同,他的口腔里是湿热无比的,仿佛能呵出雾气来。余锦年不过是手指在里头,却感觉自己好像也陷在一团软热的沼泽里头,愈是心焦难耐,就愈是拔不动腿。
余锦年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点晶莹,他恍恍惚惚将手指抽出来,贴着季鸿的唇线抹开,对方微微干燥的唇瓣顿时蒙起一层水光润意,余锦年又使坏地揉弄了两下,那双浅唇便渐渐泛起淡淡的嫣色出来,是真正的皓齿朱唇。
男人衣衫半开地趴在身边,轻抬着眼眸,背宽腰细,形色倦散,何止是一句花容玉貌可够形容的,余锦年先是愣看了半晌,过会儿又暗暗自得道,这样的大美人还不是可怜兮兮地躺在我的床上?
心里想着,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奸笑,拿食指在季鸿下巴上挑了一把,笑眯眯说:“小妖精,好好歇着罢!爷给你烧鹅吃去!”
被调戏了的季公子僵着老腰趴在床上,无语地看着那个称呼他为“小妖精”的少年一蹦一跳走出了房门。
只听他刚出了房门,就没了方才调戏他的气势,哆哆嗦嗦喊道:“啊啊啊,清清清欢……你别松手啊!哎哎哎,旁边那只、旁边那只要跳出来了……”
院中吵吵闹闹好一阵,笑语欢声与鹅噙此起彼伏,隔墙的后巷里又传出糖栗的热卖吆喝声,季鸿轻一抿唇,慢慢阖上双眼,各种声响融洽在一处,似一张温暖的手抚慰着耳廓,渐渐地他也忽视了腰间的疼痛,俯卧在枕上,隐隐困倦起来。
院中,余锦年正与清欢商量如何宰鹅。
他前世还没宰过脖子这样长的禽类,一般都是直接买来杀好的鸭子来做,清欢一说要放血,他还犹豫起来要在哪节下刀才合适?清欢是个爽朗豪放的,见余锦年迟迟不下刀,干脆自己动手,给那大肥鹅抹了脖子,红通通的血一淌出来,余锦年忙端起盆子去接。
淋淋漓漓接了小半盆,那鹅还在嗷嗷叫,两人宛如刽子手般,将大鹅放血、烫羽、褪毛,又清理干净其中的内脏,约莫一个时辰才终于将一只鹅处理好。
鹅也算是全身都是宝的好东西了,其从血到肉俱能入药,且功效也不尽相同。其中鹅血味咸性平,有解毒治疗噎嗝的功效,余锦年前世曾有鹅血冻干粉及糖浆制品,对消化道的癌症有辅助治疗的作用;而鹅肉则入脾肺二经,性平和,能和胃补虚。
总的来说,鹅之一禽,对体弱身虚之人来说是极好的补益食物。
余锦年决定待鹅血凝固后,给二娘做成鹅血豆腐汤,至于肉,则打算做一道色泽嫣红的胭脂鹅脯,到时剔下来的骨架又能煮骨汤来卖面,肝则可以与肉末一起搅碎了,制成饼子馅儿……反正对于一个好厨子来说,一只鹅可以吃出千百种花样来。
据说胭脂鹅脯应是用玫瑰酒与玫瑰露腌制而出的淡淡胭脂色,这方法对余锦年来说太过刁钻,他选择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来染出胭脂色——即是用红曲粉。
余锦年将鹅剖半,先要用盐粒、花雕酒、少许糖末,并甜蜜,将清理好的鹅腌制一段时间,他手上沾着花雕酒与蜜涂抹鹅身的时候,小人得志般捏着鹅的脖子,哼道:“叫你啄我们,我余大厨的屁股岂是你能随便啄的!过会把你做得好看一点,给我家季美人赔罪去。”
若是鹅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一口叨出余锦年的眼睛来。
将鹅腌上一会儿,他就先去忙店里的生意了,许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愿意出来用食的人也不如前一阵子多,他前前后后跑了几回堂,正给食客介绍菜色,冷不丁听见隔壁桌几个客人聊天,提起了杨家,因他比较在意那个神神秘秘的一心,故而仔细听了几嘴子。
那些人道:“哎,你们知道昨儿个杨家出事了不?”
“杨家怎的了?”
“嗐,听说啊……闹鬼啦!”
“闹鬼?不对不对。”一个头秃了半拉的男人咋舌摆手,“我听说的可是他们府上闹妖!我有个表亲在杨府里打工,他跟我说,这妖气还是杨二爷给招来的,还说是杨二爷冲犯了那早逝的小四爷的煞气,破了府上的风水,这才引来了妖物。哎,冯大耳朵,你家不是也离那杨府没多远么,昨儿夜里的猫叫你可听见了?”
冯大耳朵果真生得是肥头大耳,正一边往嘴里裹肉片儿,一边嘟囔:“嗯,嗯,我还以为是哪里的野猫叫春了咧!”
秃头男子道:“可不是,忒瘆人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那杨老爷不是痴痴傻傻好多年了么?我那表亲又说啊,昨儿凌晨,那杨老爷突然醒了,指着他们府上请来的法师说是他们家的小四爷,还对着狸猫磕头喊兰儿,又将那杨二爷给打到柴房里锁了起来,还说要将他逐出家门。”
他低声悄悄说:“听说还有个夫人被那狸猫吓得触墙死了。”
冯大耳朵眼里只有吃食,不住点头道:“嗯,嗯,狸子肉也好吃。”
秃头男子见与他说不出什么来,便转头去跟旁边一个脸上生了痦子的男人继续说:“唉,你说这杨家,是不是要变天了啊……”
痦子男咧着嘴笑:“变了好,变了好,我在他们赌坊里可输了不少钱,正巴不得他们倒了!这些账正好一笔勾销!嘿嘿嘿!”
“你就做梦罢你!”秃头男呸了他一嘴,又扭头喊道,“店家,再给来碟拍蒜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