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鸿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奇怪道:“如何讲?”
“你……”余锦年抿了下唇,理直气壮道,“你今天都没亲我的,以前每个晚上都要亲。”
季鸿失笑,这算个什么理由,却也顺其自然地捧住少年的脸颊,拉凑近来轻轻吻了一下:“好了,可以睡了。”
余锦年依旧很不开心,像是没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在季鸿身边躺下了,他在被窝里摸摸索索,也不知是摸了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就听见季鸿又哼了一下,他当即抓住了症结所在,一把将那只冰凉的手扯了出来,凑到眼皮底下去看。
“怎么磨了两个泡出来?”余锦年疼道,又去拽他另一只手,蹙眉责备道,“这个也有。哎呀,早知道就不叫你推那么久的磨了,你手疼怎么都不说的?”
季鸿缩了下手,眉间隐隐发蹙:“没什么大碍,也没见血,怕你见了忧心。再者说,清欢一个女子,总不能一直叫她来做那样的重活。”
“你心疼她,就要瞒着我?床上放着个大夫,本来只是挑破了的功夫而已,你还咬着牙不肯说呢!若是明日疼起来,看你以后还怎么写字!”余锦年瞪了他一眼,跳下床取了自己的金针,用火燎了几遍,便捧着季鸿的手,慢慢将他手掌上的水泡戳破了,挤出里头的液体来,又用干净的白纱布卷起来保护好。
水泡也无需太多操作,挑破了注意清洁,不要感染就好。
少年正低着头,认真地帮他挑另一只手上的水泡,手掌又麻又胀,金针扎在上头也没什么感觉,季鸿凝视他片刻,低声道:“我也想做些事,为你……”
为我?
余锦年像是吃了蜜,嘴角慢慢有要咧开的趋势,但好在稳住了,没有当场绷开,还能用一副自以为很是严肃,实则在季鸿眼里与骄傲过头的小麻雀一样,洋洋得意的表情教训他道:“那也知量力而行,我们二娘请你来是做账房先生的,可不是叫你来做苦力。”
季鸿受了“训”,顺从地点一点头,伸手搂着自己的“小老板”躺下了。
余锦年望着季鸿铺散在枕上如乌云一般的墨发,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知道要用平安扣做个什么小玩意儿了,就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胸口,确认那个平安扣还安安分分地躺在衣襟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偎着他睡下。
——
接下来的几天,一碗面馆便在门前支起了摊,卖上了米豆腐。
米豆腐虽看着与寻常豆腐没什么区别,但口感上却是大大不同,它比豆腐来的更软糯细滑,却又比普通吃食摊子上卖的凉粉碗添了几分米香,因着没有什么豆腥味,口感还细腻,所以甜咸皆宜,无论怎么做都是好吃。
来往食客见一碗面馆又有了新玩意,纷纷拥过来围观,只见少年郎在摊子上固定了一支短木棒,棒上系了根结实的绵线,便将手用清水洗净后,一手托起块米豆腐,一手扯线,以线做刀,在米豆腐上础础几下。
客人们像是看杂技一样看着,见他切完手中的白豆腐块,又如法炮制地切了另两种绿色和红色的豆腐,紧接着便取了个盛了冰凉井水的白瓷海碗,将几块豆腐放进去,用手一搅。
三块颜色各异的豆腐哗啦啦散成了一粒粒骰子大的小方块,好看得不得了,众人正兴致勃勃地瞧着,那少年郎就拿出一排小碗,用漏杓各舀了一把彩色豆腐块进去,左边几只碗淋上酸醋、酱油、腐乳、辣末子和一撮花生碎、葱末、蒜末,右边几只碗则浇上糖桂花蜜、又或者玫瑰蜜。
米豆腐是西南菜,信安县中即便有见过的,也是为数不多,余锦年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布施做善,这米豆腐如何补中益气、坚补筋骨,自然是夸得天花乱坠。且又来了两个黔州府的走商,见是乡味,便也万分自豪地与余锦年一唱一和起来,直说得米豆腐仿佛是天上人间难得一尝,有意无意地给余锦年招揽了不少食客进来。
余锦年也只是在门口展示一番来吸引客人的,自是不会一直站在外头,虽说冬日里风清气爽,但白晃晃的太阳没有云彩遮蔽,还是挺刺眼的,他吆喝了没一会儿便躲回了后厨,亲手调了一碗酸咸口的三色米豆腐给季鸿吃,自己则弄了份油辣碗,淋上姜醋,也吃得不亦乐乎。
谁想他刚放下碗,前头清欢便喊着说米豆腐卖完了。
他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快!”
余锦年只以为这是自家面馆的生意好,却不知道其实是他在外头美名远扬,都道这是小神医开的店,且又有了上次卖金铃炙所留下的影响,又加上春风得意楼那边“有人”在不遗余力地朝食客推荐城西名点名店,其中就有一碗面馆。
甚则还有说开店的小神医其实哪家私逃出来的贵族少爷,不仅手艺绝佳,人也是清俊秀气得很,还引来一些不为吃饭,只为来瞧余锦年一眼的纨绔子弟。
清欢在前头卖米豆腐,竟还见到了当地几家贵族打发来的婢子婆子,都各自点了些菜,顺道也买了不少米豆腐回去尝鲜。
在余锦年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一碗面馆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对这些说法,余锦年只能哭笑不得,且勤勤恳恳地在后院拉磨做米浆。
期间严家来了个跑腿的丫头,看着很眼熟,像是严玉姚房里的,说五小姐醒了,特来告余老板一声的。清欢到后厨来传话,余锦年听了,也不禁替严玉姚高兴,赶紧洗干净手出去,详细问了状况,他方要跟着去府上瞧瞧,那丫头连连摆手道:“小姐刚醒来,还有些晕懵,恰好府上有罗老先生在,老先生已瞧过了,道是已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但是眼还盲着……我瞧小神医这儿还有得忙,便先不叨扰了。”
余锦年奇道:“罗先生去府上了?”
那丫头点头称是,说是大公子饮了太多酒,又当风一吹,着了风寒倒下了,故而请了罗老先生去看诊。
对于严荣那样知规懂礼的人竟然会酗酒这件事,余锦年只是稍稍惊奇了一番,却也并未过多关注,既然知道了罗谦在严府上诊治,他便省了事,不用多跑这一趟腿,只与严府来的丫头简单嘱咐了一番,又包了几块三色米豆腐给丫头拿回去打牙祭,就回到后院继续忙活。
那丫头与粉鹃是好姐妹,也是个忠心护主的,见一碗面馆门口这样火热,便猜测这米豆腐指不定是好东西,故而也不敢独吞,飞快地拎着米豆腐跑回严府去寻粉鹃,高兴道:“是年哥儿新亮的手艺,我瞧他们店里是用酱油辣子或者糖蜜拌来吃的,快拿去给小姐也尝尝。”
因小姐刚醒,嗓子被勒坏了还没缓过来,话都说不成个儿,粉鹃不敢给小姐吃什么醋辣之类的发物,便嘱咐厨下将米豆腐再划得碎一些,用稀米浆混着蜂蜜拌了,做好的豆腐浆像是一碗水透晶莹的宝石玛瑙,在乳白的浆汁里浮浮沉沉。
她将浆碗放在冰鉴里稍镇凉了一些,才端进去给严玉姚:“小姐你尝尝,是年哥儿的手艺呢!”
严玉姚愣愣地靠在床上,呆呆地接过粉鹃手里的浆碗,没人敢提她悬梁的事儿,这两日又是灌药又是扎针,都知道自家屋里的小姐吃了不少苦,只巴望着她能进些米浆稀水。
“年……”严玉姚粗粗地从喉咙里挤出个字儿,她似是觉得嘴里不舒服,抬手摸了摸脖子,却摸到一段缠绕在颈上的白纱。
自五小姐醒来,她自己好像是忘了有悬梁这回事,众人心下庆幸之余,又怕她触景生情,便用白纱缎将小姐颈上的勒痕遮住了,粉鹃忙笑:“是呀,一碗面馆的年哥儿,之前小姐不是头眼痛么,便是那个给小姐治病的小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