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亭一路跑来,手里攥着那药方,试探问道:“这方……是六君子汤?”
余锦年神色一凝,苏亭竟能看出底方来,这方虽被他加减大动,但基本配伍仍是六君子的意思,苏亭能够看出,究竟是现翻查了医书,还是曾自学了医术?难道此时就已十儒九医了不成。
苏亭看他表情,便知自己猜中了,于是继续道:“我与海棠请了那么多大夫,他的病曾被做各类疮疡来治过,却只有小神医你单单开了副益气健脾的六君子。只是海棠的病却必然不会是脾虚而致的毛病,这不过是前方,你方才又说,要驱毒。”
“海棠的病,莫非是……”
余锦年蓦然紧张起来,替白海棠那颗怯懦得摇摇欲坠的心而紧张,苏亭能猜中吗,他猜中会如何,他若真的恐惧此病,那白海棠又该如何。
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竟连如何替这二人圆谎的话都想了一遍。
苏亭看着面前的小神医,半晌忽然一笑:“是我班门弄斧了,病的事,我又怎么能猜到呢。先生好走,此恩此情,苏亭来日必会报还。”
书生回了院子,却留下余锦年在风中凌乱,他拍了拍胸脯,直呼好险。
季鸿收回视线,皱了下眉。
天上又稀稀松松地飘起盐粒来,两旁灯笼在泛白的地面上投出一圈朦胧的红晕,两人迎着寒风,身影在这红晕中渐次模糊,余锦年踢踏着脚前的落雪,白的雪簌簌扬起来,伴着一阵清脆小巧的刀铃声,叮当、叮当地晃回了一碗面馆。
从刺骨寒冷之中一脚迈进自家前堂,食物的香气和汤粥的温暖扑面而来,余锦年大大呼吸一口,迫不及待走进来道:“饿了饿了!清欢,快来布菜啦!”
话音刚落,清欢端着一份年糕汤出来,却不是来往他们这处。
余锦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突然愣住——如此大年下的,竟然临近落雪的傍晚,突然来了几个年轻公子。
“慢些,仔细头上雪化了,要得风寒的。”季鸿随后进来,伸手去扑打少年头肩上的落雪,他口中仿佛责备,神色却温柔。见少年盯着一个方向死看,他也顺着对方视线瞥过去,便看见披雪浴霜才到的一行人,领头的那个一身红衣,风姿飒踏,坐在堂中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余锦年一瞬间便知道,这几个定是来找季鸿的!
果不其然,那红衣公子笑道:“叔鸾,久未见,别来无恙?”
第82章红枣姜汤
余锦年第一个念头是“果然如此”,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那红衣人相貌并不出众,但也绝不至于平庸,只是比起季鸿、甚至比起白海棠来,都略逊一筹,衣饰未见有多华丽,人也温润,是个让人感觉不出丝毫棱角的人。
只是脸色好像有些苍白,也不知是他本身就白,还是天气太过寒冷的缘故?余锦年与他是初次见面,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时便只顾着盯人家看了,竟忘了说话。
倒是那红衣人旁边的青年欢呼雀跃道:“季三哥!”
余锦年解下身上披风,搭在手上,便要去柜后翻茶罐来泡茶,这些人看起来非寻常人等,像是季鸿的熟识好友,他自然不能在招待上丢了季鸿的面子,只可惜一碗面馆巴掌大的小店,就是将整个屋顶翻过来,也没什么好茶来待客。
他一转念,拿出早先晾晒好的桂花茶,打算用五美姜粉泡来,也能驱寒暖胃。
谁想他刚抱出茶罐,季鸿理也不理那青年,转身过来牵了他的手,将他往后院领去,低声道:“衣上都湿了,先去换,这等琐事不必亲自为他们操劳。”
余锦年傻愣地看着他:“可是……”
“季三哥,真是季三哥?”那青年也是窄袖骑装,虽色近墨绿,却有金丝银线缀边,腕上锁着一对太平花样式的掐丝银件护腕,镶嵌着红瑙黄玉,并身前象牙带扣,单腰上玉佩就两个,端得看上去比那红衣人富贵百倍,恨不能是将各色装饰都挂在身上。他一站起来,身上叮当一阵乱响:“二哥竟没骗我!”
余锦年看他有些眼熟,忽地想起来,这不是早几个月时当街拦人,还吓得季鸿说自己姓王的那个小公子吗。
季鸿仍不理他,只道:“抱歉,想是诸位认错人了,鄙人姓王。”
余锦年:“……”心想,人家都找上门啦,就不要再殊死抵抗了罢?
那红衣人似乎也觉得好笑,单肘撑在桌上侧歪着朝他们两个看去,他也并无掩饰,径直笑了出来,哈哈两声:“叔鸾,便是世上真有人与你生得一模一样,我也能一眼认出,哪个才是你真身。”
这人语气轻熟,在季鸿面前分毫作态也无,究竟是他什么人?
旁边的鲜衣公子道:“我就说长得像吧,谁知就是本人!”他抬手敲了身后两个侍卫一人一下脑壳,气道:“你们还说是我癔症了,那明明就是季三哥!”
诗情画意捂着脑袋鼠窜,余锦年则被季鸿赶回去换衣裳,待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了干燥衣服,头上顶着条手巾跑出来,见季鸿抱臂在一旁,嘴角抿起,神色懒懒地看着这一行人:“雪飞,你来做什么。”
闵雪飞一手就擒住了捣乱的闵懋,回头轻快道:“来看看你啊。”
“那你现在看完了,便悄无声息地回去罢!”季鸿说罢,掀开帘子要走。
听他这般强硬,闵雪飞也不恼,反而颦眉蹙目,伏低示怜:“转眼就除夕,现在走,岂不是要我在荒郊野岭里孤苦伶仃地过年?况且我们几个一路吞风吃雪,初到此地,年节当头,腹中却连一杯热茶都未来得及尝。叔鸾也未必太狠心了一些。”
闵懋更是不舍得立刻就走了,他眼睛巴巴地追着季鸿看,要不是闵雪飞拦着,怕是要直接扑到季鸿身上来。闵雪飞故意示弱,他则更没皮没脸:“是啊,季三哥,别赶我们嘛。我们本来能早几日就来的,谁想路上跑得太急,又吃了风霜,二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