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斗粟米若按五文钱来算,那三百文钱,可就是六斛粟米,五六亩地一年的收成都在这里了,还得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田地还不能太薄。
前些天,那衡木匠父子三人刚刚打造出这种车子的时候,村人们便明白了它的好处,像这种用脚蹬的车子,不用说,肯定是比手推肩挑更省力气啊,而且走得也快。
当时就有那胆子大的年轻人骑上去,在村子里的土路上来来回回地溜达,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用的两条腿在地上划,划着划着,划出感觉来了,就敢上脚去蹬了。
村民们看着他身轻如燕地在那条土路上穿梭,心中俱是震撼,原来不用骑马,人竟然也能跑得那样轻松那样快。在那一瞬间,很多人甚至觉得,有生之年若是能得一辆这样的车,纵是死了也无遗憾。
奈何那衡木匠却说,一辆这样的车,要卖三百钱。西坡村现在几乎家家户户做豆腐卖,攒了这小半年,家资肯定也有一些,只是叫他们一下子拿出这三百文钱,心中还是十分不舍。
刚刚虽然也有过那一霎那的目眩神迷,只是冲动过后,理智回归,那钱便再也拿不出来了,那可是整整三百文钱啊。
还有那些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得了消息,纷纷跑过来看究竟,只是在听说了这一辆车子需得花三百文钱才能买得的时候,个个都是一脸的遗憾和惋惜。
不过那罗三郎也说了,若是没那三百文钱,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得,一个是那车链条,只要能做十个链条出来,便可换得一辆车。
那链条的结构倒也不算特别复杂,就是比较精细,每一截链条都是由好几个小零件组成,其中有两个薄片,两头俱是带孔,还有两个圆环,将两个圆环夹在两个薄片的两端,四个小孔两两相对,再在孔中穿两根小棍,链条的一截便做成了。
那圆环垫片有薄厚两种大小,组装出来的链条零件也是有薄有厚,连接的时候,可以将厚片的上的薄片直接叠加到薄一点的零件外面,如此一环套一环,首尾相连,一条链子便做出来了。
这链条的原理还是比较简单,年轻人脑子活,看过几次便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是那一个个的小零件,做起来着实费劲。
所用的材料,就是附近山上一种名叫铁竹子的东西,那个虽然也是竹,但质地却十分地细密坚硬,据说几十年也才能长成一小棵,从前本地人有不少拿它当菜刀使的,用这种竹子做成的道具,也是相当锋利耐用。用它做成链条,那也是很结实的,就是加工起来十分困难,尤其是在工具缺乏的情况下。
据说如果不想换车,想要换钱的,也不需得做够一整个链条,只要能做出十截那样的零部件,就能卖到两文钱。
这几日也有一些老农在家里做了那样的一截链子拿过来卖,确实也从罗三郎那里换得了铜钱。这钱着实是挣得不容易,许多人过来换钱的时候,手上都带着深深浅浅的口子。不过这也是因为头一回,做得不熟练,等将来熟练了以后,情况应该就会好很多。
如果又想要那车子,又拿不出钱来,也做不来那链子的,倒是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做车轮垫。
这车轮垫说起来就简单多了,就跟纳鞋底似的,只不过并不是做成鞋底的形状,而是做成一个头尾相接的圆形布条,大小要和车轮的大小相对。到时候先把这个垫子固定在木质车轮上,然后再在外面包一层软硬适宜的羊皮,然后这车轮就可以上路了。
车轮外面那层皮质的软硬和细密程度也有要求,皮质若是太硬太老,摩擦力不够,抓力不行,骑起来就容易打滑,尤其是在草地上行驶的时候,很容易翻车。
那皮子若是太软,抓力太强,骑起来就十分费劲,磨损也会比较严重。当然这和里面的垫层也有关系,手工纳出来的千层底,太硬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太软的问题相对容易出现。
除了皮质,在绷皮上去的时候,所使用的力道也很有些讲究,衡玉父子三人,在几经尝试之后,也已经摸索出了一些经验。
现如今,罗家院子里就摆放着好几个已经加工好的车轮,其他零部件也不太难,就是那个链条麻烦,所以才有十个链条换一辆车的好事,若是那车轮垫,可得要六十条才能换得一辆车,当然他们只管那个千层底便好,外面的皮子并不算在内。
罗三郎那一家杂货铺里头,如今也放了不少自行车零部件,车轮垫、车链子、脚踏板啥啥都有,架子上还摆着一罐子陶珠。
说到这陶珠,罗用也实在很佩服这时候的人的创造力,反正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那轴承里面的钢珠,竟然还可以用泥丸子搓出来,用那上好的陶土烧出来圆珠,质地细密结实,罗用拿了一个往石块上面甩,狠狠甩了几下都没有碎裂,只是在表面留下了浅浅的一点刮痕,着实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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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个从长安城过来的贵族郎君,刚刚也在院子外头见着了那发黄的纸张上写着南北杂货这四个字,当时并未多想,待到进了这个院子,登时便觉得有些高大上起来,这个山野杂货铺子,竟然也卖那般高端的东西吗!
再看院子里那些年轻人手里头正在制作的物什,分明就是那脚蹬车的零部件啊,这里的人竟然个个都会这样的技术?
再一打听价格,什么,一部那样的车子竟然只要三百文钱?突然就有了一种掉进福窝里的感觉!!!
第35章燕儿飞
罗用原本也是为了让自行车这个东西能更容易推广出去,所以才定了三百文钱这个比较亲民的价格,因为全车都是木竹结构,再加上一些麻布和羊皮,造价原本也是不高。
待到郭安他们来了,虽知这些贵族郎君口袋里头都是有钱的,却也不好把人当冤大头宰。
“三郎,此车名何?”郭安问道。
“燕儿飞。”罗用笑答。
院外,衡玉父子三人,此刻正在指点村人制作链条和车轮垫,自从罗用给了衡玉那张图纸之后,衡玉便托人带话,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喊了过来,从此三人便一直住在那边的院子里。
早前,罗用跟衡玉说过,他不欲以自己之名冠于此车,衡玉若是愿意便用他的名字好了。
衡玉听闻此言,甚为心动,至于罗用说的将名字安在车上被人骑什么的,他是半点都不在意,被人骑又如何,那谢公屐不是还被人踩呢么。
只是心动归心动,衡玉那两天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认为此时不妥,他衡家儿郎虽无盛名,却也是代代清白,现如今他若行此冒名之事,后世儿孙又以此为荣……想想便叫人羞臊难当,怕是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心安。
这车子,他师父虽说不欲以己之名冠之,但终究是他想出来的东西,自己若将名字冠上去了,世人便以为这是他衡玉做出来的东西,他若是没有那么做,给车子另取一个名字,别人就会问,此车甚好,是何人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