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不用客气,我这边还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罗用说道。
“什么事?”乔俊林抬眼看向他,眸中满是认真。
“你也知我那些弟子大多不识得字,近来水泥作坊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也便觉出几分不便来,你若是能抽出些许时间教教他们,我便感激不尽了。”罗用说道。
他的那些弟子确实也是该要学学认字了,罗用一早就有这种想法,不过他自己一直都抽不出这个时间来。
若是向住在许家客舍那些人求助,生生又要欠下一个人情,罗用就喜欢别人欠他人情,不太喜欢自己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在他不了解对方为人的情况之下。
而且在经历过了阎六郎的事情之后,罗用对人多少也带了几分提防,有些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光鲜正派,但谁又能知道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万一到时候借机挖他的墙角,罗用岂不是要头大。
相对来说,对于乔俊林,罗用就放心多了。有些人认为乔俊林这个人太过功利,一心只想往上爬,但是在罗用看来,这个不卖萌不装逼一心只想靠实力说话的少年人简直太正派了,正派到近乎天真,而这样的天真,偏偏就很对罗三郎的眼。
“什么时候?”乔俊林一口就把这件事情给答应了下来。
“每天晚饭后,在工舍那边教一个时辰左右便可。”罗用说道。
“明日便开始吧。”乔俊林拍板:“今晚我还得做些准备。”倒也没问要教多久。
“行,他们那边也得做点准备。”起码要把教学用的场所整理出来一个,黑板也得准备一块大的。
过了一会儿,乔俊林回到厅堂之中,走到正在埋头苦算的陈博士身边,问道:“先生近日可有书信要送去长安城?”
“何事?”陈博士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我想托你稍一样物什与我舅舅。”乔俊林说道。
“何物,拿来便是。”陈博士倒也爽快。
他现在是学习新知识学得废寝忘食,有时候兴致上来了,偏偏自己怎么算都算不对,求教别人无果之后,往往要去叨扰罗三郎,对方倒也没嫌他烦。
事实上陈博士心里也是很清楚的,这些八成都是看在乔俊林的面子上,那罗三郎虽然愿意把这些知识教给他们,但似乎并不喜欢他们这些人没事总去罗家院子叨扰。
曾经也有一些人前去求教,罗三郎却拒不相见的,只说自己有事要忙,有什么问题可以留待上课的时候再说。
陈博士之前没听说这个事,去了几回,倒是都见着了人,听说这个事以后,他有时候按捺不住还是要去,结果那罗三郎竟然一次都没有拒绝见他。
其实即便是没有罗用这层关系,自己的学生托他帮忙捎些东西,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有了罗用这层关系以后,他就更加不会拒绝就是了。即便是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先生,陈冕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的,要想做更大的事情,首先就得站到更高的位置上,于是人脉的经营就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罗用的关系,乔俊林被他的先生高看了一眼,往后即便不说对他多么照顾,但是让他吃亏总该不会的。
陈博士手底下其他那几个学生,大抵也都是差不多的心态,其中虽然也有个别不太喜欢乔俊林的,但是因着罗用这一层关系,他们也不想平白结下仇怨,在他们看来,罗用这个人这么聪明又这么有人气,将来肯定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要不怎么说少年人的想法就是天真呢,也就是在乔俊林刚开始给罗用那些弟子教学不多久,罗用便给自己闯了一个大祸出来。
原因是罗用将皇帝陛下赏赐下来的那些玉米种子,播在了距离他家不多远的一块山坡上,那片山坡原本乃是一片荒坡,早前种过一些豆子,罗用考虑到玉米这个东西耐旱又耐贫瘠,于是便把它们种在了那里。
结果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人传去了长安城那里,朝堂之上,还有人参了罗用一本,说他这个人向来狂傲,不把官府的人看在眼里,这一次竟然还把皇帝陛下的赏赐随手洒在一片荒坡上,观他此番作为,分明是有反心。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皇帝陛下听了他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随口问了殿中大臣的想法。
当皇帝的,整日处在权利中心,除了与自身利益相关的诸多纠葛,他也没少看着手底下那些人整日的撕来撕去,想要一个人倒霉遭殃掉脑袋灭全族,再也没有什么比告他要造反更来得方便快捷的了,整日这个要反那个要反的,这些事听多了也是有几分麻木了。
“纯属无稽之谈。”魏老头第一个就说话了。
“据我所知,那罗三郎用来种玉米的那一块地,正是陛下最早赏赐给他那五顷良田之中的一小片,吴御史此言,难道是在说陛下先前所赐不是良田?”随后又有大臣嘲讽道。
皇帝陛下一看,得,这火又烧到他身上来了,于是只好开口道:“不过是坏了你家些许造纸的买卖,怎的你们吴家人这般小气,竟还要告人心有反意。”
此话一出,殿堂之中立马就有不少大臣轻声笑了起来,先前还被说得挺严重的一件事,就这样轻轻揭了过去,原本还有几个蠢蠢欲动想要煽风点火的,见这势头,立马便也熄了火。
看似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对话,殿堂之中的氛围也似十分轻松,却生生叫罗用到鬼门关前去走了一遭。
若是朝堂之上那些大臣大多认为罗用这个人是个危险分子,皇帝陛下也认同这种观点的话,罗用免不得就要被人带去长安城审一审,这一审,就很容易审出冤假错案,到时候他自己倒霉不说,搞不好连他的家人徒弟都要跟着遭殃。
约莫一旬之后,罗用从一个热心的商贾那里听闻了此事,地点就在许家客舍的厅堂之中,除了罗用,那些前来与他学习算术的人也都在场。
那商贾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显得十分气愤,看向厅堂之中那些衣冠楚楚的郎君们,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鄙夷,在他看来,这件事九成九跟这些家伙脱不了干系。
这些郎君平日里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最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商贾,如今厚着脸皮到罗三郎这里来求学,背地里竟还陷害与他,简直是禽兽不如。
罗用的目光也在厅堂之中巡视,琢磨着究竟是哪个人,在背后给他捅了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