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用也没闲着,得空的时候便也拿一个木板过来跟着一起刻,他刻的却并不是字,而是一些花草图样,因有先前做牡丹坐垫的功底,这回这些花草倒是刻得比较顺利。
四娘五郎他们才刚刻了没几篇呢,罗用这边就刻出来三个花样,刻完之后稍作加工调整,然后便调了一些颜色略浅的染料,用羊毛刷沾上墨汁,在刻板上刷过一两遍,再取一张大小合适的纸张覆上去,用手轻轻拂拭纸背,待揭下后,那纸张上面便多出了一些漂亮的浅色花草图样。
四娘五郎他们只管埋头刻字,罗用就带着家里那两个小的,帮他们提前把纸张裁好,把花样印好。
今日村中来了一个卖墨汁的小贩,四娘几个就跑出来买了一些墨汁,打算先用近来他们刻好的那些雕版印些书页出来看看效果。
印刷这个东西其实也比较讲究技术,墨汁多了要糊,墨汁少了又太淡,四娘她们也是试过好几回,才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
用一些残纸练习过几遍之后,才正式拿罗用先前印过花纹的好纸来用,这个纸张也是罗用特意从县城中买来,那里头不知道添加了一些什么东西,反正瞅着是比普通的麻纸细腻不少,而且也更柔软,据说是从黄河对岸的关内道过来的,价钱比他们本地的麻纸要高出一倍有余,总体还是在离石当地一些小富之家的接受范围之内,买的人也不少。
第一张书页印出来的时候,四娘几个就被自己的劳动成果惊艳到了,米白色的细腻纸面,若隐若现的浅绿色花纹,再配上浓郁润泽的墨色字样,瞅着真是好看!
之后的日子里,四娘五郎那两个更是马力全开,一门心思想着早点把第一批册子做出来,早点拿出去卖钱。
罗用不忙的时候,就在家里帮他们搞搞印刷,家里那两个小的,也能帮忙递个纸张、扫扫木屑,就算没扫干净罗用也忍了。
四娘现在也学精了,也不挑刺了,就六郎七娘干活那样儿,这里一下那里一下的,她还使劲夸呢,夸得两个小孩儿跑前跑后地给她帮忙。
六郎七娘这两个今年虚龄六岁,能说会跑的,据说是最让家长们感到头疼的年纪。不过罗用倒是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挺好的,又听得懂人话,又特别好哄,四娘八成也是这么想。
至于五郎嘛,五郎觉得自家阿兄阿姊都不是厚道人。
忙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四娘他们的第一批诗经小册子终于做出来了。
书皮用的是一张浅青色纸张,正面印着“诗经”和“国风·南周”几个字,背面印了一串素色小花,底下还有两行小字:
南北杂货出版。
贞观十年七月。
至于卖书的地方,罗用到底也没有让四娘他们去羊舍那边,那边离村口这里比较远,人也杂,罗用不太放心,于是就让人在许家客舍旁边搭了个小店,让家里这些小孩没事就在那边看店卖书。
四娘他们对于这一点原本也有几分不满,近来羊舍那边可热闹了,人也多,很多小贩在羊舍那边买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以后,根本不会往村子里来。
结果他们这个小册在这边这个店子里一推出,竟然就取得了轰动性的效果,当天就被人给买完了,一本都没剩下的。
最主要的客户群就是住在许家客舍那些读书人,都是买回去送给家里的女眷,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大部分的男人都觉得自家的女眷若能学得一些字也是很好的。
而且罗四娘他们做的这个册子,用料虽然不是顶好,做工却也算得上是精致了,价钱又不高,随便买个几本回去,给家里的女孩子们分一分,便是搁在闺房中当个摆设也是不错。
头一批册子卖完了,那自然就要尽快加印,可四娘和五郎又想赶紧把下一本册子刻出来,两人整日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罗四,原来你竟也会背诗经。”这一日,白以茅几个好容易把当天的课后作业做完了,闲来无事,便跑去隔壁那个小店去看四娘她们印书。
“初略会些。”四娘不太想搭理这几个,整日闲的,就知道东摇西晃。
“倒是看不出来。”这几个家伙没话找话。
“哼……”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看起来就是个没文化的。
“不过你们那字着实写得不太好。”长安少年们又说。
“……”四娘不吱声了,她可忙着呢,这几个家伙又要再这里捣什么乱。
“那便是你们用来雕刻的木板?”这些人真的很自来熟。
“待我来雕一个与你们瞧瞧。”白以茅那小子说着就自己拿了一块木板刻了起来。
“我也来刻一个,你们这是刻到哪儿了?”
“刻完了周南,自然就应该是召南了。”
“还有刻刀没有了?”
“行了,咱自己拿吧。”
四娘原本还想叫他们莫要乱碰,结果她那脑子一转,不知怎的就转到六郎七娘身上去了。
于是她便不作声,依旧只管忙自己的,待他们刻完了,还破天荒地冲着几个人笑了笑,点着头夸奖道:“自小就开始习字的,这刻出来的字果然更好看些。”
“自然是要比你们刻得好看。”中二少年们都很得意,这罗四娘不是挺厉害吗,怎么样,这回服软了吧。
“嗯,确实比我刻得好。”四娘从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