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开张头一晚,那叫一个人声鼎沸。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罗用看看不行了,人实在是太多了,只好找了两名弟子,到入口那里去拦一拦,让后面的顾客排队,等出口那边出来一批,入口这边再放进去一批。
“还好听了师父的话,若是按照我们的想法,这时候铺子里的东西怕早就被搬空了。”一个弟子踮起脚尖看了看铺子里那人头攒动的情景,不禁感慨道。
“我都跟你说了,听师父的,准没错。”另一名弟子哼哼道。
说是这么说,前面这两三天,罗用那砸钱的架势着实也是把他们给惊到了,别个不说,光是那买牛乳的钱,一天都要花出去多少,那钱帛都跟下雨天的山溪水一般,哗哗往外冲。
他们这些弟子身上也没多少钱财,不能支持罗用,好在罗大娘爽快,也不多问,要多少钱都给,要多少东西都买。
林五郎被这姐弟二人花钱的架势吓到,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跟罗大娘开了口:“不若你便劝劝三郎,叫他缓着些,莫要这般着急,到时候万一不能回本可咋整。”
罗大娘却说:“三郎当初许了你我二人每月二百文工钱的时候,也不曾担心不能回本,后来又将这么大一个铺子交由我来打理,也不曾担心不能回本,怎的今日从我这里支些钱财,你我便要担心他不能回本?”
林五郎听闻了这个话,当即涨红了一张脸,呐呐道自己并非是与罗用计较,不舍得给他花钱。
罗大娘倒也不怪他,一辈子没花过几个钱的人,这时候见人这么花钱,心中难免也会有一些担忧和不安,早前她自己还与罗用说过,让他要稳妥一些的话呢。
“不过是些钱财,便是全都亏了去,天也塌不下来,你且放宽心,三郎心里有数。”罗大娘安抚林五郎道。
自此,林五郎便也没再说过什么,心中虽还有些不适,但他都自己忍着。
他们林家人向来都是勤俭持家,赚钱不快,花钱更是十分谨慎,在林五郎的观念里,所谓家财,就是这么稳稳当当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正月十四这一日,林五郎在光德坊这边与罗大娘帮忙,听闻了丰乐坊那边生意火爆,南北杂货那铺子里的东西也像是卖不完一般,卖完一批又有一批,光是那奶油小蛋糕,这会儿怕是都已经卖出去上千个。
“三郎那心思那眼界,着实不是寻常人能比。”林五郎当时对罗大娘这般说道。
罗大娘笑了笑,跟他说:“你且看着,且学着,待那时日长了,自会有些不同。”
光德坊这边,罗大娘他们这一天晚上也是很忙,丰乐坊那边更不用说了,罗用与他的那些弟子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来来去去的补货,都能把人给累得够呛。
难得元宵节这几天没有宵禁,四娘她们几个,罗用也不想把她们关在家里,偏他自己又没时间带他们出去玩。
刚好这一天下午白以茅等人过来,言是要找四娘五郎一起出去玩,六郎七娘那两个闹着也要去,罗用原本还有一些不放心,后来乔俊林说他也一起去,罗用这才答应了,跟白以茅那几个比起来,罗用显然还是对乔俊林更放心一些。
于是这天傍晚,罗家这几个小孩,身上揣着自家阿兄给的零花钱,高高兴兴就坐着白家的牛车出去赏花灯了。
牛车行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有些走不开了,一行人下车步行,挤在人潮之中,看着那一排排一盏盏五颜六色的花灯,还有那高大的花轮、花树、花楼,看得几个小孩那叫一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逛,瞧遍了新鲜,又猜了好些灯谜,猜中了两个,得了两盏小花灯,让六郎七娘那两个提着。
“你俩要花灯不要?”白以茅问四娘五郎两个。
“不要。”姐弟二人齐齐摇头,花灯这个东西看是好看,买来却也没什么用处,好看一点的花灯,价钱也是颇贵,还是不买了吧。
“一年一度,也是难得,你们喜欢哪一个,我买来送你们可好?”白以茅笑道。
“不用了。”姐弟二人依旧摇头,白家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事拿去买那个做甚。
白以茅见她二人这般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一行人边走边看,走得累了,便到朱雀大街旁边的坊间去找了一家酒肆,进去点了一些热茶点心,就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一边吃点心一边看风景。
这个酒肆的位置本就靠近朱雀大街,又是两层楼的,楼层比坊墙高多了,站在二楼窗边往外看,便能看到外头大街上的热闹情景,就是被大树给遮了些许视野,多少有些遗憾,只不过像今晚这样的日子,真正好的观赏花灯的位置,这会儿估计早都已经坐满了人,白家那些仆从,也是好不容易才帮他们寻着了这样的一个位置。
“哇!好亮啊!”罗家这几个小孩倚在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那无数盏的花灯,感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还要亮。
“莫再吹风了,过来吃些热茶吧。”乔俊林烹了几杯热茶,招呼他们几个过来吃茶。
正月十四的长安城,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今夜处处都点着花灯,仿佛比平日里也暖和了不少,只那夜风吹在脸上,依旧有些冻人,六郎那小子刚刚兴奋的,又是出汗又是吹风的,这时候已经开始挂起了小鼻涕。
“呦,这不是白大郎吗,真是巧了。”这时候酒肆二楼又上来一群年轻男女,其中年纪最轻的不过十三四岁,最长的也不过二十左右,这些人与白以茅似是旧识。
“今日竟是连这里都没了空位,店家言是要与我们另加一桌,你看这满满当当的,还能往哪儿加呢?”一个自来熟这时候就说了:“不若我们便于白大郎他们一处吧。”
“还望白大郎莫要嫌弃。”几个少年人笑嘻嘻地向白以茅拱手。
“何来嫌弃之说,诸位请便。”这样的情况,哪里还有让白以茅说不的余地。
这一行人各自找位置坐下,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行走间,刚好与正端着茶杯从窗口那边跑过来的七娘撞了个正着。
七娘人小,一个趔趄坐到地上,那少女却像是碰着了什么污物一般,看也不看地上的七娘一眼,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确认上面并没有沾上什么污秽,然后就施施然上了木榻,自顾自坐了下来。
在场不少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有面露不喜的,也有不以为意的,白以茅的脸色沉了沉,于是桌面上的氛围便也显得有几分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