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了看一旁腰佩大刀的乔俊林,当即便道:“罢了,一杯就一杯吧。”
都说这酒易醉,到时候万一真给喝醉了,闹出什么事端来,眼前这一位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乔俊林,这些胡人也不犯怵,大不了干一场呗,谁怕谁啊,问题他身后还站着一块棺材板儿不是。
别看这棺材板儿整日与他们讲笑话讲得挺嗨,人家正经是京官出身,与长安城那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说白了,这哥儿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其实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这边许多人熙熙攘攘地围着大桌品酒,那边也有不少人跟着挤到铺子里头去,一看那价钱,生生又给吓了出来。
擦!那一小坛子白酒竟要五两银,这棺材板儿怎的不去抢!
罗用自然也不是光收银子,铜钱绢布他都收,只是这边陲之地,铜钱颇少,绢帛也贵,金银虽也贵重,但是比之河东道等地,还是要常见不少。
这年头外来银还没有大量流入中原,在长安城那边,一两白银拿去换铜钱,约莫能换到一千四五百文钱那么多,他们这地方银价贱些,换个一千二三百文总归还是没问题的,罗用这一坛子五斤装的白酒要卖到五两银,价钱自然是很贵的。
价钱实在太高,那些前来买货的商贾,不免就有一些犹豫踟蹰。
也有那财大气粗的,在尝过了一杯酒之后,便令人搬了银饼进来,十坛八坛地买。
铺子里头也设了几张让人免费品酒的小桌,这时候别看屋子里头挺多人,真正拿钱出来买酒的,到底还是少数,罗用也不着急,只管与人饮酒说话。
“三郎这白酒的价钱,因何要定得如此之高?”有一个商贾问罗用。
“观这位郎君气宇轩昂,并非庸碌之辈,因何会嫌这白酒太贵?”罗用看了看眼前这个商贾,笑着问道。
他前两日就在城里头看到过这个人,当时这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和十来匹高头大马。
观他那些随从个个孔武有力,马匹亦是十分神气,怎么着都得是一个家底厚实的,不过他本人穿得并不奢华,一行人入住的是城里头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客舍。
“贵了就是贵了,与我是否气宇轩昂又有何关联?”那人皱眉道。
“怎的就无关联。”罗用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言道:“这世间的物价,又岂有定数?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世人若是喜爱,便以之为贵,若是不喜,便以之为贱,某这白酒甚是稀罕,卖五两银并不为过,这位郎君并非囊中羞涩之辈,因何会嫌太贵?”
“敢问明府,贵县一名脚夫,一日能挣多少钱?”那人问罗用。
“若是与人做脚夫,一日不过二三文,若是自己挑了豆腐出去卖,兴许能多挣些,只是要担些风险,并非日日都能卖得好价钱。”罗用回答说。
“听闻贵县差役薪酬颇丰,敢问明府,他们一年能挣多少钱?”对方又问。
“一月三百文,一年便是三千六百文。”罗用回答说。
“脚夫一日才挣二三文,薪酬颇丰的差役一年也才得三千六百文,在公府当差两年,怕也买不起这一坛子白酒,明府因何说这白酒不贵?”对方看起来颇有几分愤慨,这话说的,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质问了。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铺子里头的气氛顿时也变得有几分怪异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端看这常乐县的年轻县令要如何应对。
“足下可是脚夫?”罗用轻轻挑了一下眉毛,问他道。
“自然不是。”对方哼道。
“可是差役?”罗用又问。
“也不是。”那人看起来已是有几分不耐烦了。
“足下既不是脚夫也不是差役,我这白酒既不是卖与脚夫也不是卖与差役,因何又要拿他们来比?”罗用无奈道。
“你身为一县之长,自是要以百姓民生为重,外面那些脚夫一日只得二三文钱,你却在这里喝着五两银一坛的酒,心中竟是不觉愧疚?”那人看向罗用的眼神,这时候已经完全写满了否定。
愧疚你妈!老子要是不卖这五两银一坛的酒,常乐县的水利工程建设哪里会有提上日程那一日,不把用水问题解决了,县中百姓的生活水平怎么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当然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当面把人当肥羊宰的事情不能干,肥羊也是有尊严的,得给他们留些面子。
“这位郎君从前可是经历过贫苦?”罗用还是一副我不生气我很好说话的样子。
“是又如何?”对方一甩袖子。
在眼下这个极其讲究出身背景的年代,问人从前是不是贫穷落魄过,根本就是揭人老底,这年头的人大多不以白手起家为荣,而是以出身低微为耻。
“那道难怪了。”罗用好像一点都没看出对方的不高兴:“经历过饥荒的人,一辈子都不舍得浪费粮食,经历过贫苦的人,大多终生勤俭,罗某幼时家贫,自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观你倒不像是幼时家贫的模样。”这话就有几分指责罗用忘本的意思了。
“难道非得将一文钱掰成两瓣花,才像是幼年家贫的模样?”罗用笑着又与那人斟了一杯酒,完了还不忘招呼屋子里的人:“诸位郎君还请随意,桌面上的酒若是不够了,便自己掏钱去柜上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