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县令听了他这一番话,又想到先前在他们这里,羊绒也是不怎么值钱的,寻常人拿去了,除了填到衣服被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其他用处。
现如今他们这里的羊绒多贵啊,罗二娘那羊绒作坊织出来的羊绒毛衣裤,各种颜色各种花纹,穿着身上不仅暖和,还十分美观。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罗用兴许真能把这些从大食国来的棉花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于是他便问罗用道:“那你打算如何推广?”
“首先便从职田开始吧。”罗用回答说。
他手里面的棉花种子数量有限,加上又是新物种,放在职田那边种植,监督管理也都比较方便。
届时若有多余的种子,便再寻一些擅长耕作的农户种植。
职田这边,佃户们这时候都在家里磨针,并不知道罗用打算让他们种棉花的事情。
自从县里的官员换过了一拨以后,他们这些佃户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许多,新来的县令体谅他们这些佃户的难处,对他们也是多有关照。
这两年他们在地里种玉米,交了租子以后,还能剩下不少,于是去年便有不少乡下农户寻他们换玉米种子,几个玉米棒子,便能换来大半斗当年刚下的新粮,若是陈粮,那便更多一些。
今年玉米的价钱降了不少,但还是要比麦粟贵出些许,这些佃户平日里连麦粟都不舍得吃,更别提拿这些玉米充作口粮了,大多都还是与一些家里没有玉米种子的乡人换了其他杂粮,只是所得要比去年少了许多。
“……刚吃上两天饱饭心里就不舒坦了,还当家里是有米山面山,这般大嚼大用……”
这一日,饶家阿婆坐在灶下烧火,她儿媳正在灶头上忙活,今日她那女婿上门,饶翁叫她们熬些玉米粥来招待,饶阿婆心里高兴归高兴,却又十分地心疼物什,于是便坐在灶下小声念叨起来。
“阿娘,你少说两句,免得被阿邵听了去。”她儿媳劝道。
“听去便听去,他还还能与我这老太婆如何?”饶阿婆口里这般说着,声音却又压低了几分,几乎只是在口里咕哝:“整日就见他上门,也不知带我儿回来瞧瞧耶娘。”
“从他们镇上到咱这里,一走就是一整天,柳儿带着三个娃娃,如何能够常常回来?”她那儿媳耳朵倒是好得很。
“哎呦……我就说不该叫她嫁恁远。”
“远是远些,这阿邵却是个好的,人活泛,又勤恳,定不能叫她们娘儿几个吃苦……”
“……”
饶家这个名叫阿邵的女婿,这两年从饶翁他们这里倒腾了不少玉米到自家所在的小镇上,赚取一些差价,利润虽然算不得十分丰厚,却也经不住他这一年到头不停歇地来回搬。
存了些钱以后,他便打算把一家老小从镇上挪到县城,这两日过来,便总与饶翁他们说这个事。
她二人做好了饭菜端进去的时候,便听到那阿邵正与饶大郎说话。
“……趁这罗县令还在任上,兄嫂也该早做打算,脱了这佃户的身份,要么置些地,要么搬到城里去,到时候我们两家人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饶大嫂垂了垂眼,只管帮他们把吃食摆到桌面上,纵使心中有千头万绪,口中却是一言不发。
趁那罗县令还在他们常乐县的时候,脱了这佃户身份,这件事他们家又如何没有想过。
只是就凭他们手里头这几个钱,根本也买不着土地,一般人家若非遇着天灾人祸,穷到活不下去了,谁人愿意卖地。自从这罗县令来了以后,乡下那些农人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不少,于是就更没有人愿意卖地了,地价也比从前高出不少。
别说买地,就是常乐县城中的一个黄泥小院,也要花费不少钱财才能买得。
买下那一个小院以后,他们一家老小住在城中,吃穿用度样样都要花钱去买,年景好的时候倒也不怕,万一遇到上回像高昌国那样的事情,粮价猛涨……
阿邵并不怕这些,他家有好几个兄弟在乡下种地,只他一个人过继到镇上叔父家,成了商籍。
他那叔父没有子嗣,当初过继的时候,阿邵那些兄弟没有一个人肯去,最后选了阿邵,他的父母兄弟心中对他有亏欠,哪一日阿邵一家在城里若是活不下去,兄弟们定不会眼睁睁看他们饿死。
饶家却没有那样的底气,饶翁便只得一儿一女,儿子这边若是没了活路,难道一家老小便要全靠女儿接济?
毕竟这也不是一二日的事情……
“怎的这两日进城的商队这般多?”
饶翁原本坐在屋中磨针,这时候见她们把饭食端上来了,便从炕头上舀了两瓢热水洗手,洗完手出去倒水的时候,他便看到距离他家不远处的那条官道上,成群结队的商贾正往常乐县城的方向走去。
“有甚稀奇,八成就是去买针的。”饶阿婆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
“比往常多出许多?”饶翁那个被人唤作阿邵的女婿这时候也走到门外去看了看。
“比前些时日多了一半不止。”饶翁对阿邵说道。
自从常乐县中那针坊办起来以后,到他们这里来买针的人就络绎不绝,饶翁有事没事就要往官道上看几眼,看看那些人穿的是甚样式的衣服,是骑马的还是骑骆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