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用给他回信,对他说他们的族人在常乐县生活得很好,这边的事情有他照料,让阿普不用操心。
另外,罗用还让他见一见阿枝,若是阿枝有意想来河西,那他们到时候启程回河西的时候,便把阿枝也带过来。
衡致与阿枝二人年岁俱都不小了,早前衡致来常乐县这边找罗用的时候,也没料到自己在这里一待就是这般久。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似是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年。唐院长对他们说过,圣人有意经略西域,将罗用放在这常乐县,便是这个用意,一时应是不会让他回京。
衡致这个人就是个工作狂,一天一天地闷在作坊里干活,他也不觉无趣。
亦有那不错的女子中意他的人品出身,常常寻了机会与他攀谈,衡致非但不动心,还有一些不耐烦,总觉得自己是在这些无谓的交谈之中虚度了光阴。
就是这么一个棒槌,对阿枝倒是喜欢得紧,罗用与他说这个事的时候,还一脸腼腆做那羞涩模样。
不过他也说了,阿枝若是愿来那自然好,她若是不愿来,便也不要勉强,毕竟这河西之地,比不得长安城繁华热闹,再加上路途遥远,行路艰难。
师徒二人刚刚说过这个话题没几日,高昌城那边的郭孝恪便谴人过来,言是他们在铺设从高昌到敦煌的那一条木轨道的过程中遇到了难题,请罗用这些弟子们相帮。
他们遇到的那个难题,罗用早前便听唐俭等人提起过,那地方有一条比较宽的峡谷,又比较深,填也填不平,绕也绕不过去,若是要在上面架桥,难度也很大。
这一次郭孝恪的人找过来,罗用那几名弟子便乘坐木轨马车过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回来以后商议数日,画了一堆草图,又大致计算了一下成本,最后给郭孝恪做了一个报价单,让他的手下带回去。
几日后,身在高昌城的郭孝恪收到这份报价单,打开来一看,当时那眼睛便瞪得像铜铃那般大!
那棺材板儿这是存心要坑他呢吧!就那一小段路,需得花费这多钱帛?还有这最后一条,“红薯三担”是什么鬼?瞅这字迹,莫不是唐俭那老匹夫自己加上去的?
气归气,这路该修还得修,谁叫他手底下的人自己搞不定呢。
想想他这些年下来,自打当年跟随当今圣人攻打东都洛阳之后,近来这些年,便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
早前在长安城,就连那刚刚降唐没几年的阿史那都不愿与他为伍,就连薛万彻那棒槌都比他风光,这回好不容易争得了这个安西都护来当,他也是立功心切。
奈何突厥那帮孙子说了要打要打,偏偏又没有打过来,害他坐在这高昌城里左等右等,硬是没仗可打。
还好今年运气不错,揽了个送人去长安城献粮种的活计,也算是在皇帝面前小小露了一回脸。
不过皇帝之所以派他来河西,可不是为了弄粮食的,他要的是疆域的扩张,要的是西域的大片土地,郭孝恪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眼下横竖就是无仗可打,西域那些小国好好的,他也不能突然带着大军就打过去,师出无名啊,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操练军队,好好搞基建了。
这条木轨道肯定得修,中间那条大沟再烧钱,该填还得填,钱帛不够,便拿些金器去抵,横竖将来只要有了战功,这些身外之物肯定还会再有。
事实上这回郭孝恪还真是冤枉了罗用,这份报价单罗用虽也看过,但他并没有在上面做过什么手脚,实打实就是他的弟子们经过计算以后得出的一个合理报价。
最后那个“红薯三担”,确实也是唐俭硬要加上去的,不关罗用什么事啊,唐大夫哪里又是肯吃亏的人,上回在高昌城的那点事儿他可都还记着呢。
再说修桥这种事,要么距离短,在上边横上几根木头便过去了,要么高度小,在下面搭上支架,一截一截慢慢修过去便是。
这回这个,可是在峡谷上修桥,宽度四丈有余,深十余丈。距离又远,高度又大,凭空要修个大桥过去,哪有那么容易。
郭孝恪这个没搞过工程的,还当罗用的那些弟子们有的是技术,这个难题搁他们这里也就是小菜一碟呢。
这人也很光棍,也不派个人跟罗用那些弟子们议个价,或者是先给个定金什么的,直接就令人把修桥所需的钱帛金器全都给他们送了过来,铜铁金银加上绢帛,运来不少。
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钱我已经给了,这个桥要是不能好好给我修出来,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
“啧,要么说瓦岗寨出身的都是土匪头子呢。”唐大人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红薯三担”的欠条,如此评价道。
待到今年红薯收获的季节,他还得拿着这张欠条再跑一趟高昌城,寻那郭孝恪要红薯去,那老小子到时候可别跟他耍赖才好。
另一边,郭孝恪令人将那些钱帛金银送走之后,就瞪着眼睛坐在家里等消息。
隔几日,他手底下有人来报,言是罗用那些弟子在那峡谷两边,各搭了一个棚子,像是马上就要开始施工了。郭孝恪听闻了,心中稍稍满意,这行动速度还成。
又几日,底下又有人来报,言是罗用那些弟子运了数车手指头那么粗的精铁条到工地上,那些精铁条有长有短,短的不过数尺,长的约莫两三丈。
“不过就是修个桥,要恁多精铁条作甚?”郭孝恪这个棒槌,到现在还以为罗用的那些弟子们可以依靠木材和石头,凌空在这条峡谷上方搭座桥出来呢。
又几日,又有手下来报,言是罗用那些弟子从常乐县运来一批水泥,看那水泥的颜色,与常乐县原来生产的黄水泥不太一样,瞅着倒像是长安城那边生产的水泥,只是略微还是有些不同。
这回郭孝恪在高昌城这边也坐不住了,乘上木轨马车,带着一队亲兵便去了施工现场。
他这一回算是去对了,亲眼见证了后世的混凝土技术在当代桥梁建设中的初次使用,也是头一次听说了什么叫做悬臂施工法。
他是亲眼看着那一根根精铁条被摆放拼接成两段长两仗有余宽一仗半的弧形,又通过悬崖两端那两个预先建好的塔状物,拉上许多绳索,经过一整日工夫的努力,将这两段弧形的精铁结构拼接在一起,使其以一个拱形模样固定在峡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