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如今也都看出来,长孙无忌明显就是想拉拢罗用,然而罗用却是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是对的,圣人虽然有意将新帝托付给他的这位大舅兼挚友,但他也不想让长孙无忌只手遮天啊,对于罗用的这个态度,皇帝显然也是比较满意。
大伙儿将这些事看在眼里,有一回,一个人便当面讥讽长孙无忌:“君堂堂国公,因何竟要巴结罗用那块棺材板?我可听闻他都没给过你什么好脸。”
这人也是不要命,明知长孙无忌将来很可能手握重权,还敢当面这样硬怼,要说唐初这时候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普遍就是这种风气,硬茬很多,一个个虎了吧唧的。
长孙无忌这个人手腕灵活,反应也很快,被人这样怼到面上,他都没有恼羞成怒,当即笑嘻嘻回道:
“那既是块棺材板儿,又能给谁好脸,可曾给了你好脸去,若果真有,你且说来,我定要办一桌酒席为你好生庆贺。”
旁边他的那些友人也是跟着起哄,闹得那个找事的人灰头土脸,很是没趣。
后来罗用也听闻了这件事,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棺材板这个名号不仅能挡许多麻烦事,还能当遮羞板来用。
这官场之上闹哄哄的,和自己无关的事,罗用一般不怎么掺合,就连交际应酬都很少去。
他现在往来最多的,除了白家人之外,主要就是这些时日在罗氏机器坊与他学算术的那些郎君,这一次罗用要兴办女子纺织学院,在选址这件事上,也多亏了这些郎君的帮忙。
考虑到今秋前来报名的人数会比较多,这所新学校的地方一定要足够大,又因为是女校,为了女学生们的安全着想,也不能办在太偏僻的地方。
罗用原本寻思着,大抵还是要往城南那边去,不想这些郎君却帮他寻着了一个好位置,就在那城东万年县辖下的升平坊,也算是在比较靠中间的地段。
这庭院很大,前朝那时候,原本也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居所,那也是个大户人家,阖家老小加上仆从婢女,足有数百口人,前朝从旧城搬迁到新城的时候,以当时的安置标准,那家人便分得了很大的一个宅院,听闻后来又往左右扩了扩,如今这宅院大小,足有三百余亩。
后经朝代更迭,这个宅院几经易主,却是皆不得长久,所以就有人说它风水不好,如今的持有者乃是一个波斯人,那波斯人在中原待得久了,也信风水,这院子他买是买下了,却并不住,只偶尔租给其他波斯商贾暂住囤货之用。
那波斯人也想转手把这宅院卖了赚一笔,换些现钱,奈何这院子名声不好,再加上久不修缮,屋舍也都比较破旧了,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便宜卖了他又不肯,于是便一直拖着。
这一回,得一个相熟的郎君介绍,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罗用看上了这个宅院,开出的价格也很不低,他先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待罗县令在这里办起了纺织学院,将来这左右邻里的宅院土地,价钱定是要一涨再涨,他这时候卖了院子,那不是显得很吃亏?
罗用听他说了这一番话,便笑道:
“也兴许我这学院办没两日便要倒闭了,届时左右邻里的房产依旧不很值钱,便只有你这个院子早早脱了手,卖得了好价钱。”
“那如何能够?”波斯人丝毫不信。
若说别人在这里办学堂会倒闭,他也许还信,换了罗用,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即便这庭院之中果真有什么邪祟,也断没有他罗棺材板儿压不住的道理。
波斯人说什么都不信,就是认定了罗用这个新办的学校肯定会红红火火,到时候他们这一片的房产都得跟着涨价。
罗用也是无法,着实中意他这一处房产的地段和面积,于是只好又给他把价钱涨了涨。
另外这名波斯人还提出,要罗用允许他们波斯女子入学这个纺织学院,今年头一年,要给二十个名额,以后每年再给十个。
罗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答应今年先给他们五个名额,以后的事情暂时不做承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应该也会陆续开始招手一些外国的学生。
招收一些外国籍学生,在眼下的长安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太学那边就有很多各个国家的留学生,这几年兴办起来的长安城内外的许多私学当中,常常也可以看到一些外国籍学子的身影。
罗用的这个女子纺织学院,因为涉及到一些时下比较先进的纺织技术,目前并不打算大规模招收外国学生,等过几年以后,他也计划着要慢慢将这些技术开放出去。
那波斯人得了五个名额,当面表现出很失望的神色,等罗用一走,他转脸就兴高采烈地找自己那些波斯人朋友炫耀去了。
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波斯人数量很多,绝大多数都是以经商为生,也有在各地行走运货的,也有在长安城中定居的,甚至还有不少人现在已经不经商了,买宅置产,过起了像员外郎一样的生活,有一些波斯人门面很广,识得长安城中许多郎君,在他们波斯人中间,也享有比较高的身份地位。
这五个女子纺织学院的名额,对于这些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波斯人们来说,自然也是十分可贵。
将其中几个名额略卖一卖,这名波斯人便要大赚一笔了,而弄到名额这件事,也让他倍儿有面。
“……”
“那罗县令因何会来买你家宅院?”
“便是那王家郎君做的中间人。”
“可是琅琊王氏?”
“正是。”
“你竟还识得那王家的郎君?”
“如何识得的?怎的我们竟不曾听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