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略显失望,却转瞬即逝,笑道:“匆匆一面,你不记得我再正常不过。”他指了指一旁的茶楼,道:“三天前,你在这家茶楼喝茶听书,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还记得么?”
沈嘉禾自然记得,他略一回想,便想起面前这俊秀少年是谁了。
少年瞧他神情似是记起了自己,于是躬身抱拳道:“我便是那日唐突公子之人,实在失礼得很,烦请公子见谅。”
沈嘉禾道:“公子言重了,那日我的朋友亦冲撞了公子,我也要向公子赔个不是。”
“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少年直起身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在下赵佑霆,不知是否有幸请公子吃杯茶?”
沈嘉禾微微笑起来,道:“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他这一笑,赵佑霆只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
沈嘉禾瞧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有些赧然,道:“还是我请赵公子吃茶罢。”说完,他率先举步进了茶楼。
赵佑霆回神,顿觉懊恼,急忙快步跟上。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
说书先生这回讲的是个青楼女子的情爱故事,正讲到新婚之夜,女子如何娇娜,男子如何缱绻,色授魂与,颠倒衣裳,直听得人心笙摇荡。
赵佑霆原本并不觉得这故事有何趣味,可此时听在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只觉心痒难耐,脑海中间或浮现出教人面红耳赤的幻想,教人窘迫难当。
沈嘉禾正想着怎么做才能引翳风现身,根本没听说书先生在讲些什么,所以并未觉得如何。
赵佑霆不愿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色令智昏的登徒子,默默喝了两杯凉茶,强令自己镇定心神,道:“我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沈嘉禾道:“我姓沈,名嘉禾。”
赵佑霆略一思索,道:“‘嘉禾,五谷之长,王者德盛,则二苗共秀。’是这个‘嘉禾’吗?”
沈嘉禾道:“正是。”
赵佑霆笑道:“好名字,很配你。”
沈嘉禾饮一口茶,道:“听赵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士。”
赵佑霆道:“我从京城来,随家父经商路过此处,明日便要回京了。”
闻言,沈嘉禾心中一动,沉思片刻,又觉不妥,便收回所想,举起茶杯,道:“我以茶代酒,提前祝赵公子一路顺风。”
赵佑霆与他碰杯,一饮而尽,道:“沈公子去过京城么?”
沈嘉禾微微摇头:“不曾去过。”
赵佑霆紧接着道:“那你可愿随我一同进京游玩?衣食住行我全包了。”
沈嘉禾信口道:“多谢公子相邀,我虽愿意,然境况不允。我乃家中独子,家父早逝,家母又体弱多病,实在离不开我。”
赵佑霆不觉流露怜悯之色,蓦觉冒犯,急忙敛去,道:“若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沈公子但说无妨。”
沈嘉禾道:“你我萍水相逢,我怎可麻烦于你。”
赵佑霆急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沈公子——”
他忽然顿住,转而道:“敢问沈公子年方几何?”
沈嘉禾一愣,道:“十七。”
“我十八,比你长了一岁。”赵佑霆道:“公子来公子去的实在生分得很,不如你我义结金兰,兄弟相称,你……你可愿意么?”
义结金兰?
不知为何,沈嘉禾心中忽有些澎湃。
他曾读过许多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都是从义结金兰开始的。
赵佑霆言谈举止皆彬彬有礼,气宇不凡,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向他表露结交之意,实在是他的荣幸。
赵佑霆见他怔愣不语,再次问道:“你愿意么?”
沈嘉禾垂眸,竟觉羞赧,道:“只要赵公子不嫌弃,我自然是愿意的。”
赵佑霆喜出望外,猛地攥住了沈嘉禾的手,道:“此话当真?太好了!走走走,咱们结拜去!”
沈嘉禾被赵佑霆拉着手出了茶楼。
他被陌生男子这般拉扯翳风都没现身,想来裴懿是真的撤了对他的监视。
“那一脚算是没白挨。”沈嘉禾庆幸地想。
一路来到了城隍庙。
庙中供奉的是天策将军许镇远,二人焚香跪于塑像之前,齐声立誓:“天策将军在上,我赵佑霆——我沈嘉禾——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天后土,共鉴此心,若违此誓,不得好死!”三拜之后,二人将香插-进香炉,相视而笑。
赵佑霆忽地想起什么,忙从脖颈上取下一个吊坠,银线上穿着一枚红色圆环。
“这枚血玉指环是我娘的遗物,她离世之后我便贴身戴着,有避邪驱祸之用。”赵佑霆亲手将吊坠挂在沈嘉禾脖子上,道:“今日我将它送给你,当作我们结拜的信物,愿它保你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沈嘉禾自然知道血玉有多贵重,他若要还赵佑霆一个价值相当的信物,便只有他娘留给他的那块麒麟玉了,可他并未带在身上,只好如实道:“我也有一物要给你,不过眼下没带在身上,下次见面时再给你。”
“好。”赵佑霆道:“我明日便要动身回京,不如你来送我?我就住在寒山客栈。”
沈嘉禾问:“什么时辰?”
赵佑霆道:“巳时左右。”
“我记住了,”沈嘉禾道:“到时一定去送你。”
二人出了城隍庙,信步走在街上。
赵佑霆道:“既然我们现在是兄弟了,称呼就得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