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凛不作声。
沈嘉禾咬了咬唇,低声道:“魏哥哥,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一声软糯的“魏哥哥”入耳,魏凛的心便化成了水。
他转身看着沈嘉禾,柔声问:“为何要骗我?如果没有被我识破的话,你是不是便打算就此瞒过去了?”
沈嘉禾斟酌片刻,缓缓道:“初见你时,我并不了解你,碍着你兄长同裴懿的关系,我不能告诉你我就是沈嘉禾。与你相处日久,我渐渐了解你,知道你是一个以赤诚之心待人的谦谦君子,我也曾想过要以真面目示你,奈何我已编了许多谎话,便只能继续编下去,甚至觉得与你如此相处下去倒也十分惬意。直到那日在燕陵城,你看到我的悬赏令,为我着急担忧,不眠不休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才下定决心要做回沈嘉禾,让你知道我安然无恙,不必再急着找我。我留书出走,在外头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以本来模样回到客栈,制造偶遇的假象,顺理成章地丢掉了云卿卿的身份,做回了沈嘉禾。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纸包不住火,还是教你撞破了。”
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沈嘉禾停下来,直视着魏凛的眼睛,又道:“魏哥哥,我真的不是有意欺骗你,你大人大量,便原谅我这一次罢,好不好?”
他言辞恳切,解释得合情合理,又用那双莹润剔透的眸子将他深深望着,魏凛便是有冲天的火气也被浇熄了,更何况,他丝毫都不气沈嘉禾骗他,他在意的是那夜篝火旁……奈何沈嘉禾却只字未提,教他越发心乱了。
魏凛心想,此时若不尽诉衷情,恐怕以后他就更没有勇气开口了。人总是贪得无厌,见不到时,想着只要能见到他便心满意足,可等见到了,便不愿只是在旁看着,又想真真切切地拥有。
“嘉禾。”魏凛低声唤道。
“嗯?”沈嘉禾约略猜到魏凛要同他说什么,心跳顿时便失了平稳,一脸紧张地将魏凛望着。
魏凛紧张得手心冒汗,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紧着嗓子道:“你……你既已知我心悦你,你的心里……又是如何想我的?”
沈嘉禾的心砰砰直跳。
他的心里是如何想魏凛的呢?
他知道魏凛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他暂时还答不出,又不愿让魏凛失望,于是字斟句酌道:“魏哥哥,我很喜欢你,但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是否一样。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请你耐心地等一等我,容我慢慢地看清楚自己的心,好不好?”
魏凛是欣喜的。
至少,沈嘉禾没有一口拒绝他;至少,沈嘉禾也是喜欢他的,不论是哪种喜欢。
魏凛用力点头,道:“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沈嘉禾微微笑起来,道:“谢谢。”
外间风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檐前雨滴滴答答地落着。
夕阳从乌云后冒出头来,红霞漫天,如烈焰燎原。
想来明日应是晴空万里,风和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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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一个月之内定将人送到我手里,可眼下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人呢?”裴懿语声低沉冷清,却隐含威势。
魏衍正襟危坐于他的对面,面色就如凉亭下莲池里的水那般平静,他道:“是我小觑了沈嘉禾,纵使撒下天罗地网竟也抓不住他。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
“别说了。”裴懿打断他,起身走到栏边。
栏下是一片开阔的莲池,小荷才露尖角,清风徐来,水波凝碧。沈嘉禾走时,尚是春日,而如今盛夏已轻扣门扉。他昨夜做了一场春-梦,梦到他与沈嘉禾翻云覆雨,尽享鱼水之水,醒来时发现裆下遗了一大滩浓-精。他发了一场大怒,将家具器物悉数砸了,还杖毙了一个犯错的丫鬟。那丫鬟原本就是贺兰绍安插在王府的细作,死不足惜。饶是如此,他的怒火却依旧不能平息。再如此下去,他会发疯的。他真想离开浔阳,亲自去把沈嘉禾抓回来。但他不能,浔阳是他的囚牢,看守牢门的是夏国的九五之尊,他若逃了,便坐实了逍遥王府的反叛之心。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牢里,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囚犯,别无他法。
“你回去罢,”裴懿疲惫道:“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
魏衍道了声“好”,遂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走,沈落玉后脚便进来,道:“殿下,太子殿下遣人来说,太子殿下明日要去东郊猎场行猎,请殿下同去。”
“知道了,”裴懿淡淡道:“退下罢。”
“是。”沈落玉正欲离开,就听裴懿道:“等一下。”
沈落玉恭声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裴懿沉默片刻,道:“你去跟公羊素筠说一声,今夜我要宿在她那里。”
沈落玉眸光微动,愣了一愣,才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自从沈嘉禾走后,裴懿便没碰过任何人,连自-渎都不曾有过,这对通晓人事后便需索无度的裴懿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裴懿迫切需要找个人来发泄他满溢的欲-望,他新婚的妻子自然是不二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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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衍方走出王府的大门,就见手下边荀正策马狂奔而来。
到了王府门口,边荀翻身下马,刚行过礼,正欲开口,就被魏衍抬手止住,道:“随我上车再说。”
待边荀跟着他上了马车,魏衍却率先道:“可是沈嘉禾有了下落。”
边荀道:“大公子神机妙算,正是。”
魏衍道:“他现下身在何处?”
边荀道:“雍州嘉定县清平镇。”
魏衍道:“如何找到他的?”
边荀道:“不是属下找到的,是薛炼。”
“薛炼?”魏衍眉头一皱,道:“细细道来。”
边荀便道:“薛炼奉大公子之命暗中跟踪保护二公子,二公子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在松湖镇迷了路,途中邂逅了一名哑女,见她柔弱无依,便护送她一同上路。薛炼依旧暗中跟随,原本并未发觉什么异样,谁知到了清平镇,那哑女趁二公子熟睡时悄悄遁走,薛炼心生疑虑,便跟上去一探究竟。谁知那哑女却并未走远,而是去到附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脱下女装,换上男装,摇身一变,赫然竟是沈嘉禾的模样。薛炼即刻便飞鸽传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告知属下,属下一收到书信,便立刻赶来向大公子禀告了。”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魏衍笑道:“没想到这沈嘉禾也是个妙人,我只听说过女扮男装,还是第一次听说男扮女装的。不过以他的模样,想来扮成女装必是倾城之色了。”
边荀道:“请大公子示下,是否要属下立刻将沈嘉禾抓捕进京?”
闻言,魏衍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边荀,你可听说过熬鹰么?”
边荀道:“属下孤陋寡闻,请大公子赐教。”
魏衍勾唇一笑,不疾不徐道:“熬鹰,是驯服猎鹰的一种方式。猎人捕到一只雄鹰,想要驯服它,便会用锁链锁住它的利爪,不给它食物和水,不让它睡觉,夜以继日地煎熬它,折磨它,让它的野性和桀骜被饥渴、寒冷、疲劳和恐惧一点一点消磨干净,最终向猎人低下高傲的头颅,温驯得任猎人抚摸,这时猎人才会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送到它的嘴边,如此一只鹰便熬成了,它心甘情愿地成为了猎人肩上的宠物,捕猎的工具。”
边荀道:“听起来有些残忍。”
魏衍笑道:“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