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玉便将方才所言重复一遍。
裴懿道:“那他是谁的骨肉?”
沈落玉道:“魏衍。”
裴懿的眉头越皱越紧,寒声道:“可有证据?”
沈落玉平静道:“奴婢没有证据,只有一面之词。”
裴懿却没有发怒,沉默片刻,道:“便将你的‘一面之词’说来听听。”
沈落玉缓声道:“奴婢之前曾奉皇后娘娘之命毒杀沈嘉禾,败露之后被殿下遣去太子妃院中当差。那日晚间,太子妃的兄长过来探望,与太子妃一同用饭,见太子妃闻见肉腥味便干呕不止,便猜测太子妃是怀了身孕,但太子妃却说刚找大夫把过脉,并未怀孕。太子妃撒谎了,因为她并未看过大夫。待兄长走后,太子妃泣不成声,口中不住道:‘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随后,太子妃写了封信,嘱咐述芝一定要交到魏公子手上。第二日,太子妃便与魏衍在莲池私会,但奴婢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三日后,太子妃一夜未归,奴婢打听后才知道,太子妃宿在了殿下的院子里,而殿下那夜酩酊大醉。”
沈落玉只陈述自己所见所听的事实,未加任何主观臆测,全部交给裴懿去判断。
“之后,在返回丰泽的途中,魏衍负责护送一众家眷,奴婢曾亲眼看见他从太子妃的船舱中出来。抵达丰泽之后不到半月,太子妃便被确诊怀了身孕,距太子妃在殿下院中留宿那夜刚满一月。几日前,太子妃不慎摔倒,胎儿早产,却很健康,完全没有虚弱之像。太子妃故去当晚,述芝便畏罪自杀了。”沈落玉停顿片刻,道:“奴婢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所言属实,信与不信,全凭殿下判断。”
裴懿对公羊素筠当初所做所为早有怀疑,当时因为负疚感作祟,他被她的解释糊弄过去。
如今听了沈落玉所言,当初的怀疑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奇怪的是,对于公羊素筠,裴懿并不觉得愤怒。
他亏待她,她背叛他,权当扯平了。
而对于魏衍,裴懿更多的则是疑惑——他目的何在?
裴懿沉默许久,目光锐利地看向沈落玉,沉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教第三个人知道,我定不饶你。”
沈落玉道:“奴婢遵命。”
裴懿不打算声张此事。
公羊素筠已经死了,便让她死得清白些吧,权当是他对她的补偿。
裴懿道:“你所图为何?”
沈落玉直截了当道:“奴婢所图,不过一个侍妾的名分。”
裴懿道:“为什么?”
沈落玉道:“奴婢想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裴懿忽然记起自己当初为何会把这个女人带回王府。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敢于付出努力。
他欣赏她这种性格。
裴懿道:“我许你侧妃之位,如何?”
沈落玉一怔,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合适。”裴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敢给,你敢要么?”
沈落玉叩头,道:“奴婢沈落玉谢殿下恩典!”
-
离世五日后,公羊素筠风光大葬。
第二天,魏衍来向裴懿辞行。
魏衍笑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裴懿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衍想了想,道:“我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裴懿道:“那便先欠着,等你有了想要的东西再说。”
魏衍笑道:“好!”
-
因为沈嘉禾的身子还未大好,经不得舟车劳顿,裴懿便派人护送皇后先行往浔阳去,自己则留下来陪沈嘉禾养病。
沈嘉禾自然反对,但他的反对在裴懿那儿往往都是无效的。
裴懿把念念丢给景吾,日日同沈嘉禾溺在一起,也无人管束,自在极了。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沈嘉禾的心境却已不同往日。
从前,沈嘉禾总想着逃,面对裴懿时总戴着假面,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自己却终日郁郁寡欢。
现在,沈嘉禾累了,不想逃了,认命了,他摘掉假面,不再虚与委蛇,不再步步为营,以本来面目面对裴懿,反而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日子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
沈嘉禾变了,裴懿也变了。
从前,裴懿总是一味地满足自己的欲望,从不顾及沈嘉禾的感受。
现在,他懂得了克制和隐忍,这才蓦然发觉,即使没有肉体的欢愉,他的内心依旧是快乐的,比之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并不代表裴懿从此便要过清心寡欲的生活。
他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沈嘉禾,他想要他想得发疯,但他不愿再强迫他,他要让他心甘情愿。
现在的忍饥挨饿,就当是为以前的暴饮暴食付出的代价吧。
他迟早会再吃上肉的,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沈嘉禾放下书,一偏头,正对上裴懿盯着他看的视线,淡淡道:“干嘛这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