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草药放入包袱,海镜便将其揣入怀中。他抬手在唇边,呵出几口热气,“总算是采到了,我们快回去吧,这儿真冷。”
风相悦将手拢在袖中,默默点头,同海镜一起下山。然而没走几步,二人便顿住了脚步,因为白净雪地上竟散乱着许多脚印,时深时浅,歪歪扭扭,有的甚至拖痕连连,就像是残缺之人在地面爬动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多脚印?难道还有其他人?”海镜不由满腹疑惑。
“怎么可能,除了我们还会有谁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风相悦虽是这么说,仍是四下探查起来。
见风相悦走得越发遥远,海镜急忙提步跟上。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有一团物体从旁扑来,疾如闪电。大氅一角顷刻撕裂,黑色狐皮随风卷起,飞向夜空深处。而裂口处霍然窜出一道剑光,在空中舞出几道银弧。
海镜根本没能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拔剑迎击。刹那间,一块块青灰色肉皮扑面洒来,犹如飞花溅沫,坠落一地,阵阵腐臭味随之而来。海镜捂了捂鼻子,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脚边堆满腐坏肉块,蠕动着一只只黑色细虫。
那些虫子只有针般粗细,在雪地上密密麻麻,拢为一团,细细爬动着钻入雪中,顷刻便消失在海镜眼前。
但那恶心的感觉并未从海镜心头消失,他急忙看向风相悦,却见风相悦面前正游荡着两具干尸。那干尸脚步僵硬,面容狰狞,随着他们的动作,腐烂的皮肉簌簌落下,砸在满地雪花之中。
此刻,海镜才明白方才攻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心下不由一寒。他腾身上前,长剑斩出,同时风相悦也将落霞剑一瞬展动,只见死灰色的尸块飞裂而出,那两具干尸已被二人斩断。
在尸体断裂处,同样爬出细细密密的小虫,蠕动着钻进雪地,再无踪影。风相悦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寒风凛凛中,额上竟渗出汗水,“……这难道就是村长提到的魔物?”
海镜刚欲说话,一只枯黄的手突然穿雪而出,猛地擒住风相悦脚踝,将他向下拉去。
积雪被震得一瞬飞扬,如雨点般漫空飘洒。看着地面凹陷的坑洞,海镜只觉背脊发凉,立即钻入洞中。
洞中一团黑暗,仅投下几丝月光。海镜取出火折子,却因为受了潮无法点燃。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边适应昏暗,一边摸索四周,“相悦!你没事吧?”
一阵咳嗽声从前方传来,海镜急忙赶去。脚下似有无数黑虫爬动,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灌入耳膜,时而还有肉体爆裂之音响起,但他依旧快步走着,根本无暇顾及。
不一会,他便模糊瞧见墙边倚着一团人影,俯下身正要探手,便听风相悦道:“别碰我。”
海镜不免担忧,“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砍碎了干尸,被腐肉淋了一身。”风相悦说着也深感恶心,见身上大氅沾满皮肉和内脏,便将其解下,随手弃在一旁。
这时他才握住海镜的手站起,拂了拂身上碎雪。海镜借着月光将他打量一番,见他平安无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风相悦侧首四下环顾,握着海镜的手微微收拢,“这是什么地方?”
海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后方立着一道青色石墙,上面镌刻着一道道奇妙纹路,犹如长蛇蜿蜒,组成树状图案,不禁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起来。
“这图案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人刻在这里的?”风相悦站在海镜身边,轻抚着下颚皱起眉。
海镜摇了摇头,手指顺着墙上纹路慢慢滑下,神色愈发凝重,“这也有可能是一种文字,只是我们无法读懂。”
他话音刚落,石墙旁一条狭窄幽深的道路中突然发出拖沓脚步声,缓慢而悚然,令二人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看来那些干尸是从这里爬出的,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海镜挽了风相悦,携着他飞身而起,跃出洞口。
二人落上雪地,风相悦才发现脚下是自己方才看见的青铜板,便俯身擒住厚重铜环,用尽全力拉动。海镜见状,也出手握住青铜环。二人使出最大力量,良久,只听得“轰”一声响,开口终于紧紧关闭。
二人这才直起身体,长吁一口气,面上都渗出细细汗珠。大风夹带着雪粒吹来,风相悦失了狐皮大氅,身上又有汗水,顿时被吹得微微一颤。海镜扬起大氅一角,将他裹了紧紧搂在身前,捏了捏他冻红的鼻尖,“我抱着你下去吧,别受寒了。”
“我自己能走,才不要你抱。”风相悦打开他的手,不甘地瞟了他一眼。
“好好,但是你不许离开我身边。”海镜知他要强,也不勉强。他环住风相悦腰肢,将他搂在怀中,施展轻功向山下而去。
风相悦抱住海镜肩头,握着他的手,也随他轻身一跃。夜风扬起大氅下摆猎猎舞动,披散的青丝在月光下飞舞纠缠,黏上一粒粒晶莹雪花。二人就这么依偎着彼此,在陡峭山石间起起落落,十指交缠,生死相依。
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想着同一件简单的事,那就是这么牵着手,并肩走到地老天荒。
不论未来有多么坎坷,不论前路有多么艰险。
就在海镜与风相悦寻求奇仙果时,辉州城外一间食肆也并不安生。辉州位处清州西南,是通往大成西南部最快捷的道路,由于地势平坦,官道众多,也成为商贾和旅人来往必经之地。
天明时分,食肆方一开张,堂中便已坐了不少客人。几名小厮提着酒壶端着饭菜,肩上搭着一块抹布,在喧哗的谈话声中忙活着。
若是在平时,人们的闲谈会涉及方方面面,显得杂乱不堪,然而今天,大家的话题却都集中于一处,那便是三大恶人重现江湖,甚至已有不少人亲眼目睹。
不过,这话题只持续了一会儿,人们的谈笑声便戛然停止,只因一名相貌俊丽的男子出现在了门边。
那男子身着一袭绛色长衫,一条黛色腰带将紧致纤细的腰肢勾勒,唇角点着一粒美人痣,面上表情透出几分轻狂。
他挑着眉角四下打量一番,寻了一处空桌,大摇大摆坐下,将腿往凳上一搭,便拍着桌喊道:“小二!给小爷上一壶酒,一碟牛肉一碟花生,酒菜都捡好的上!”
“哎,这位爷,请稍等,这就给您去取。”那小厮见他生得俊俏,性子又直爽,不觉心生好感,急急去了后堂。
男子一手托腮,目光落在门槛外,似是在寻找什么。这时,一名虬髯大汉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往边上木凳一坐,将酒“砰”的放在桌上,冲男子笑道:“小Xiong-Di,来了这里还这么干等,多没意思,来来,哥先请你喝上一杯。”
男子笑着睨他一眼,没有说话。那大汉瞧他笑得仪态万千,脑中顿时浮想联翩,斟了一杯酒,往男子面前一推,竟顺势倾身靠上,不着痕迹地握了他的手,“小Xiong-Di打哪儿来,又要去往哪里?若是不嫌弃,让哥带你一程如何?”
谁料那男子眼波一转,轻笑一声,“你算哪路货色,也敢来勾搭我?小爷可不是谁的酒都喝的!”
说话间,男子手掌一翻,已反擒住大汉手腕,一挥一带,便将大汉猛地撂倒在地。
众人只听得一声惨呼,纷纷侧目来看,又惊得倏然站起,蹭蹭退散。那大汉揉着手腕站起,面上又是不甘又是恼怒,“小王八羔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罚酒?”男子嗤笑一声,也缓缓站起,“不巧小爷这两种酒都不想吃,只想吃你的丧酒!”
话音落下时,他已掠到大汉身边,手掌往他脑后一按,便将他脸朝下“嘭”的压在桌上,砸得杯中酒水洒了一桌。
☆、第098章 灵木挂牌情珍重
那大汉唔唔叫唤着,挥舞手臂想推开男子,却不料无论怎么使力,终是无法挣脱。男子手臂越压越下,须臾桌面已出现裂痕,惊得掌柜来到一旁,连连劝解。
但男子像是没有听见掌柜的话一般,力道不减反增。见那大汉动作越来越小,气息愈发薄弱,四周人群骇得倒抽一口凉气,连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