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也不清楚,人事部还没给通知。“回来前说一声,我和你爸去机场接你。”赵见秋道,“从伦敦直接就走了,想你了儿子。”
“我也想你们。”庄凡心岔开这话,“才一月不着急。明早我去看望裴教授,你们忙去吧,我睡觉了。”
后半夜乌云浮动,盖住了天边月和夜里星,下起雪来。假期的第三天,雪花纷扬不休,给这座城市镀一层浓厚的银白色。
顾拙言那晚吹了雪前风,又忘记关窗,感冒了,节后上班开会时烧起来,在合同上签的名都有点发飘。
庄凡心倒是精神,没见过如此排场的雪景,在silhouette门口拍了好几张照片。拍完碰上温麟,他嘲笑道:“开跑车还这么慢。”
温麟说:“路太滑,还不如骑电动车快呢。”他惯常的早晨犯困,今日却兴奋起来,“总监,今儿上午做生产监控,能看见所有设计成品了。”
一月份,审核本年的春装,没问题的话开始正规生产,然后投入各大商店进入市场。庄凡心到设计部,等设计师,面料师,打样师陆续来齐,进行今天的一控。
庄凡心脱掉外套便开工,一伙人聚在最宽敞的工作间,四包货,每一件都要认真把控质量。没问题的直接安排生产出货,存在问题的当即作监控报告。
大部分质量合格,但有一批出现严重的瑕疵。庄凡心撂了检测单,左右手各拎一条连衣裙,说:“为什么印花的和黑色的都是绉绸?我签字的设计书,黑色这一款要用绉缎。”
近百款,每一件的款式用料他都烂熟于心。众人鸦雀无声,庄凡心道:“这关节出现面料错误,厂子积压的绉绸怎么处理?又从哪找时间订绉缎?”
他扫一圈,看着林设计,问:“这款是你负责的?”
林设计答:“是我负责的,但是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庄凡心对主管说:“把所有报告拿过来查。”审改过五次的设计书,面料检测报告,发给工厂的订货单,每一环都不能漏。补救的办法要想,该负责的人也不能推脱。
查来查去,留档的文件皆无问题,庄凡心打给工厂负责人,一问,对方说林设计同意了的。
翻出半月前的聊天记录,工厂的头儿曾联系过林设计,直言绉绸多么好,今年价格也合适,而林设计确实是应了。没往上报,工厂直接换了料子。
庄凡心问:“你有什么权利擅作主张?”
林设计哑然:“对不起总监,我当时太忙了,没仔细看,就稀里糊涂回复了。”
庄凡心像是什么都记得:“你那天旷班一下午,忙什么?忙的是私事儿,现在要让公事儿为你买单?”
一控出现大问题,庄凡心没发火,但轻声诘问更有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他提溜着两条裙子回办公室,摔桌上,开始和工厂的人一通通打电话。
口干舌燥之际,林设计端茶进来,庄凡心连眼神都不给,直接道:“你那工厂在福建,十有八九要跑一趟,做准备吧。”
林设计说:“总监,我走不开。”
庄凡心蹙着眉:“福建太远是么?人事部挺近,办辞职也挺方便的。”
林设计终于解释,家中老人生病住院,刚完成手术。庄凡心抚一把前额,大家瞧着光彩照人,其实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一本念不好的经。
“先出去吧。”他说。门关上,他靠着椅背旋转半遭,望着窗外雪景想办法,窗前的架子上放着保温包,是昨天炖了六小时的汤水。
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庄凡心给顾拙言发消息:“给我个地址,今晚还你打火机。”
顾拙言刚喝了药,不想被瞧见这副病态,回复:“我不着急用,先在你那儿放着吧。”
庄凡心问:“汤喝完了么,我还要拿汤盅。”
一股拒不掉的气势,顾拙言一边咳嗽一边发送了公寓的地址。他没去公司,今天在家办公,下午烧得厉害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庄凡心却一口闲气都没喘,手机打到欠费,晚上加班到十点钟才走。外面冰封雪飘,他小心翼翼地驾驶,循着导航到了中环置地。
停在道旁,庄凡心还没吃饭,想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个面包啃啃。刚熄火,林设计发来一条消息,得有几百字,是对今天事故的道歉。
庄凡心没看完,问:“家人怎么样?”
林设计回,在重症监护,还没醒。庄凡心嘱咐句“好好照顾”,已无啃面包的胃口,下车走向便利店,同时按下顾拙言的号码。
“拙言?”他说,“我在正门外的街上,你下来吧。”
顾拙言回:“好,五分钟。”
穿上羽绒服,顾拙言拎着汤盅出门,在家窝了一整天,高烧渐退,希望不会被庄凡心瞧出来生病。
溜达出大门,望见路边的未熄火的车,他走过去,俯身从副驾窥探的时候愣住了。驾驶位上,庄凡心仰颈枕着椅背,手肘搭在车窗上,指尖夹着一支冒火星的香烟。
抬起小臂,庄凡心含住烟嘴轻吸一口,对窗外呼出去,两瓣唇仍微微张着。他晃见了人影,扭头冲顾拙言一笑,倾身帮对方推开车门。
顾拙言坐进来:“怎么还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