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搬进燕喜堂,不止宫人们紧张,永安宫里头那位,气得更狠。
“派人去问了,如何说?”太后冷着脸道。
跟前的人答道:“说是病了,真的病了,怕将病气传给皇上,便赶紧收拾东西去了燕喜堂。”
“没本事的东西。”太后咬牙骂,“她倒是缩得快!若她真有那个本事,敢叫皇上过了病气,哀家还要赏她呢!”
徐嬷嬷在下首不疾不徐地道了声:“太后。”
太后这才换了句话说:“先前倒是会说话,满口答应。如今见芳草挨了处置,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这时候,身边的大宫女才迟疑着出声,道:“其实这个蕊儿姑娘,这样做倒也是桩好事。”
“哪里好了?”太后皱眉。
“正当风口浪尖,她知难而退,也是一出以退为进的棋啊!左右燕喜堂也是在养心殿,还愁没有见着皇上的机会?反倒是就那么杵在皇上的跟前,反而容易招来皇上的不喜。”
太后倒也明白了过来。连她都不得不将芳草处置了,这时候与皇上硬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蕊儿聪明,知道退远些,倒也利于她永安宫的名声。日后总归没人敢说,她送人去挟弄新帝了。
“那哀家还得赏她了?”太后嗤笑。
大宫女笑着给太后捶了捶肩:“为太后娘娘做事,这就是她的本分,何谈赏赐呢?”
太后心胸狭隘,不过在赏赐上倒是大方得很。她冷哼一声,道:“过两日,给她送些首饰衣裳,别叫她整日头上光秃秃的,还亲近皇上呢,恐怕谁瞧了都不喜欢!”
大宫女笑道:“太后娘娘仁慈宽和!”
过了会儿,越王照旧进宫请安,陪着太后玩了会儿纸牌,而后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内阁大臣近来常出入养心殿……”
太后拈着纸牌,漫不经心地道:“这些个老东西,一准儿没安好心。就算去见皇帝,也未必是为了他好。他们把持着朝政,哪里肯交权?”
说罢,太后怨念起来:“可恨哀家没有儿子,不然哪里轮得他们和小皇帝来作祟?”
萧正廷笑了笑,道:“儿臣不就是您的儿子吗?”
太后看着纸牌,淡淡道:“到底是不同的。”
萧正廷闻言,依旧只是笑了笑。
等时辰晚些,萧正廷便告退了。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养心殿外,只是这回他没有去拜见皇上。他只是多走了几步路,绕到了上回那条巷道。
人的记忆是分外奇妙的玩意,越是只见过一面的,便越容易念念不忘。好似所有的记忆里头,就只有那惊鸿一面才是鲜亮的。
他就站在巷道口,往着那个方向瞧了瞧,都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小厮一脸摸不着头脑,刚出声唤了句:“王爷……”
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些许女子笑声近了,正是从那条道过来的……萧正廷想也不想便返身走了两步,隐在了拐角处。
从此地看过去,他能望见那头走来的人。
但那头的人却是瞧不见他的。
宫女太监们拥着极为年轻的姑娘,款款朝这边行来。
她穿着杏红的短衫,浅色月华裙,行动间如月华笼身。她梳着单髻,眉间缀着一抹花胜,色彩明亮,如她熠熠生辉的眉眼一般,令人见之不忘。
比较起那日,她今日的打扮更有人气儿了。
但也还是像那月宫下来的仙女。
萧正廷抿了下唇。
脑中那惊鸿一面的记忆,又陡然被添了一抹光华,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然后往更深的地方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3=
就不加更啦,因为准备周四v啦!要攒稿子的!
☆、一桩小事
第二十二章
杨幺儿有几日没到涵春室去了,燕喜堂的宫人便陪着她四下走走,今个儿往东边走,明个儿往西边走。每日有御膳房精心烹制的食物作调养,又有宫人陪着走动,几日的功夫,杨幺儿面上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如含了桃花在面上一般。
待走到一条巷道中,春纱突地想起那日撞见外臣的事。
她与杨幺儿低声道:“姑娘还记得那日见着的男子吗?那是越王殿下。”
杨幺儿自是一派茫然。
春纱笑道:“幸而今日没再撞上了,不然倒是麻烦。”
越王与永安宫亲近,永安宫待养心殿这边又冷漠得很,宫人们也都是长了眼的,嘴上不说,但心头却明白得很。
春纱想了想,还道:“若是哪日奴婢没陪在姑娘的身边,姑娘见了他,也要掉头走才好,撞上就不美了。”
杨幺儿却是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
春纱见状,忙扶住了她:“姑娘累了?那我们回去歇着罢。”
杨幺儿却瞥了眼前方拐角的地方。
那儿有道影子,露了一点点出来,但是其他人好像都看不见……杨幺儿困惑地收起目光,转身慢慢走远了。
萧正廷还立在那里。
其实只要他们稍往前再行上几步,就能撞上了。但他们没有再往前走了,就像是上回一样,他们又转身打道回去了。
萧正廷一时倒也说不清心下是失望,还是好笑。
那宫女说的话,叫他听了个分明。萧正廷不由转头问贴身小厮:“本王看起来,十分吓人?”
小厮摇头如拨浪鼓:“自然英俊非常!英武过人!风度翩翩!”
萧正廷轻笑一声,突然道:“封后大典该要近了吧?”
小厮哪里懂得这些事,便闭嘴不出声了。而事实上,萧正廷也并不是在询问他,只是感慨一句,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得仔细挑选大礼才是,皇上大婚、封后、束冠亲政……都是大事。总该献上拿得出手的大礼。”萧正廷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他道:“去捉几个句丽国人来问问,有什么宝物……”
小厮挽起袖子:“哎!”
杨幺儿回去的路上,春纱还在嘀嘀咕咕地同她说话。
春纱道:“姑娘怎么近日都不去涵春室了?可是皇上特地吩咐了,让姑娘不用去了?”
杨幺儿点了下头。
春纱心一沉,道:“这可怎生是好?”
杨幺儿就听见个“好”字,她便接着点头,说:“好的。”
春纱哭笑不得:“哪儿好了?如今皇上都冷落姑娘了,这样还叫好吗?”
这会儿杨幺儿又敏锐地捕捉到了“皇上”两个字,她便再度点头:“好的。”
皇上是好的。
教她写字呢。
想到这里,杨幺儿还有些怕怕。她不记得那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皇上好像念那两个字念作“月窈”。这字长得太弯弯绕绕了,画都画不好,记也记不住。可怎么办呀?
杨幺儿听惯了旁人说她笨的话。
他大抵也会觉得她笨的。
杨幺儿想着想着,便垂下了头。
春纱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便又只好改口抚慰道:“姑娘也不必担忧,左右如今宫中的人不多……”
杨幺儿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春纱见状,更有些慌乱了,忙道:“姑娘别怕,别哭。兴许待会儿刘嬷嬷就来请姑娘了……”
话说完,他们已经回到了燕喜堂中。
燕喜堂中不见刘嬷嬷的身影,倒是见着了蕊儿。她由一个小宫女陪着,站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见杨幺儿回来,便连忙露出讨好的笑,还主动朝杨幺儿走来,嘴上道:“我病已痊愈,便想着今日来和杨姑娘见个礼,说会儿话,谁晓得杨姑娘出门去了……”
她说了一长串的话,然后静静等着杨幺儿理她。
杨幺儿盯着她瞧了瞧:“哦。”
其实换做往常,杨幺儿连声都不会出的。只是这个人好像总在院子里头晃荡,可能得和她说话,她才会停下来。
蕊儿等了会儿,却没等到下文。
她只好又张嘴道:“我和杨姑娘从一个地方出来的,日后若是想念家乡的时候,凑在一起说说话,也不觉得孤单。”
春纱闻言,暗暗点头。
这蕊儿姑娘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杨姑娘从千里外来到皇宫,若真有想家的时候,能有个人在旁边陪着解解乡愁倒也是好事。
但杨幺儿却如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没有半点表示。
蕊儿一早做好了哄住杨幺儿、讨好杨幺儿的打算,但无论她说什么,人家都不接招,这便难了。
蕊儿想了想,只好道:“我从前见过杨家婶娘的……”
杨幺儿睫毛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蕊儿又道:“我从岷泽县走的时候,还见着你娘她站在李家附近的那座大牌坊底下,应当是在念你呢……你弟弟也交了束脩读书去了……”
蕊儿想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家里穷苦,没有半点法子,所以拿我们去换了钱,他们过上了好的生活,咱们一块儿住在了这个地方。我们不如亲近些,互帮互助?
那话到了嗓子眼儿里,蕊儿不敢说,她怕叫周围的人听见了,对她心生嘲讽。
蕊儿咬了咬唇,便干脆伸出手去,要拉杨幺儿。
这时候却听见一道声音响起:“都杵在这里作什么?怎么好叫姑娘久站在这儿?不扶着进门坐下说话吗?”
这一串问话,将众人都敲醒了过来。他们朝门边看去,就见刘嬷嬷走进来,步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刘嬷嬷在杨幺儿跟前站定,抬手给杨幺儿理了理头发,道:“姑娘可别站这儿发呆了,快快随老奴走一趟,都等着呢……”
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