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重楼见他神色无异,放下心,哼了一声,“现在想起来说大话了啊,刚才是谁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啊,害我们担心一场。”
“恩?天要塌下来?你在说景容不理你时,你自己的样子么?”司徒景烈不轻不重地反问。
杜重楼顿时语塞,反应过来时,才看见司徒景烈嘴角那抹捉弄的笑,气得他恨不得去卡他脖子。
“别扯这些,景烈,你快说说你要怎么应付。”司徒景容扯开话题,免得景烈又逗他。这样的玩笑他倒是无所谓,就怕开多几次,重楼会真的上心。
司徒景烈轻轻地笑了,“放心,这点小麻烦我见得多了,还应付得来。”不就是想逼得他走投无路,好低三下四去求他么?呵,除非他司徒景烈双腿被人打折,否则死都不可能。
“对了,上次你说的赌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形?你真的有把握能以一博十?”杜重楼听他说起一些,好奇死了。
“自然是真的。”司徒景烈执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将那日事情娓娓道来。
半晌后
“什么?”杜重楼愕然。景轩这么自负的人,竟甘愿输给不如自己的人?
司徒景烈继续道:“你想大伙经这次赚了钱,自然对赌坊放出的风声深信不疑,我有预感,第二场县试,赌坊为了回本,会再找个替死鬼来拉大赔率,不过这回三弟可是头名无疑。”
“什么意思啊?”杜重楼听得莫名。
“三弟输了第一场,那些赌徒自然瞧不起他,赌坊又怀着侥幸心理,继续抬高别人,踩低三弟,最后县试三弟拔得头名,那一赔百的赔率还不得赔死他们。”倾家荡产不说,那苦还是有嘴说不出的。
“三弟这招着实漂亮,赌坊先赔了夫人,再折了腰,空得了个利好的名声,却赔得荡产。三弟吃人倒连根骨头都不吐啊。”司徒景容摩梭着手里的茶碗,笑着出声。
司徒景烈斜睨了他一眼,戏谑地扬眉,“三弟怎么比的上大哥,若比吃人吐骨头,大哥可是个中翘中啊。”被啃得连渣滓都不剩得的骨头,可到死都对他死心踏地呢。
司徒景容笑容微僵,视线看着身旁的杜重楼,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一道化不开的情绪。
“话说回来,离乡试只有三天了吧,贡院里头你们打点好了么?考生这么多,气流不通畅,景轩很有可能会发病的。”杜重楼毫无察觉,插了句进来。
司徒景烈因他的话皱眉,“银子倒是使了不少,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这次的主考官是李知学太傅,他为人忠厚耿直,我疏通了所有官员,打到他这关却被挡了回来,而且只回了我一句。”
“是什么?”司徒景容看他。
司徒景烈眉眼一抬,突然绷起脸,一本正经说道:“老夫是个是惜才之人——”
杜重楼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立时就喷了,当下大笑不止。
司徒景容也是被噎了一下,神色恢复的很快,笑道:“你这功夫倒要赶上说书人了。”
司徒景烈回笑一声,任他们调侃,只舒了舒袖子将杯子递到嘴边。
垂眼,饮茶,眼里一片阴郁。
***
乡试将到,司徒景轩看书看得更勤,杜小小无事可做,只能干站在一旁杵着。
司徒景轩不想自己心躁,就命她去书市买书,杜小小不识字,他便把要买的书名列在纸上,让她一本本去找。
杜小小乐得能有事做,自是答应的轻快。不想第一次买书,她把修订本买成精装本,把诗词买成曲赋,回来挨了司徒景轩不少奚落,恼得她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日,司徒景烈起了个早,正欲出府时,撞上了同准备出府的杜小小。
杜小小正拿着张纸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笨丫头,一大早在这嘀咕什么呢?不用伺候三弟了?”
“二少爷好,少爷在院里看书,是他命奴婢出府买东西的。”杜小小急忙回答,深怕被人以为她在偷懒。
“你手上那是什么?拿来我看看?”司徒景烈挑眉,有点好奇什么东西让一早苦着脸。
杜小小想也没想的将纸递给她,
司徒景烈扫着手上的纸,眉头一点点蹙起。
《伤寒论》《杂病论》《千筋错》《识骨疗法》三弟买这么多医书做什么?
“二少爷,这个字念什么?”杜小小靠近,手指着那个笔画最复杂的那个字。
司徒景烈正要答,少女独有的馨香却在此时似有似无的从鼻尖传来,惹得他微眯起眼睛。
杜小小抬头,对上了双幽深目光,一下没了反应。
“你还真是缺根筋。”司徒景烈暗暗吐了口气,迈步走在前头,与她拉开了距离。
“大字都不识一个,三弟竟也放心让你出来。反正我要去那边喝早茶,顺路带你过去。”
杜小小愣在原地,顺路?芙蓉茶馆离书市好远啊!
司徒景烈停下脚步,回头见她一脸呆样,话里没着好气,“我说顺就顺,还不快点过来。”
杜小小回神,小跑过去,心里不知怎地有点难为情。
两人来到轿子旁,司徒景烈袖子一摆,弯腰进了轿子。
杜小小安分地站在轿身边,等着起轿,只是等了一会,轿子纹丝未动,反倒是司徒景烈等的不耐烦,他掀开窗布,“傻站着这做什么,快给我上轿。”
“啊!”杜小小错愕地睁大眼睛,圆眼里的不置信分外鲜明。
“我都说了是顺路带你过去,敢情我刚才的话,你压根就没记在心上啊。”司徒景烈被气得无奈,扇子从半大不小的轿窗里伸出,咚咚地敲了她额头两下,没好气道;“再不上来,少爷我要你抬着轿子走了。”
杜小小被敲得脸色通红,心里一股感觉很怪异,也说不上是什么。明明是嫌弃她的语气,可她竟觉得二少爷只是在抱怨,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敢再耽搁,颤悠悠地上了她平常连摸都不敢摸地华丽锦轿。
杜小小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料,还未坐稳,轿夫已经抬起轿子走人。
所幸被一股拉住,才没摔倒在地。杜小小喘着气,脸上惊魂未定,这时扶着她的手已经松开。
她抬眼,意外地对上了双满是笑意地桃花眼。
“说你笨,你还真不怎么聪明。”
***
杜小小被说的惭愧,压根不敢回话。
司徒景烈啧啧一声,倒也不再取笑她。
一路上,两人无话。轿子走走停停,约摸在两盏茶的时间内到了目的地。
两人下了轿,轿夫赶忙把轿子抬起一边人少地方。
春藤书市颇有规模,两旁商铺林立,街中书贩子吆喝,不少学子打扮的人行走其中,也算得上热闹非凡。
司徒景烈看到满眼的文人就头疼,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书,以前更是恨不得买了全春藤的书当柴烧。
杜小小加紧时间在各个摊子前伫足寻找,然后比着书上的字与纸条上的字,若看到差不多的,她便拿起问旁边司徒景烈的意思。他若摇头,她就放回去,若是点头,就说明她找对了。
司徒景烈摇着扇子悠闲地在旁边的摊子转了转,一个一个书摊看过去,他不禁叹气,老八股真是老八股,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些书。
难怪现在的读书人都是傻得没脑子,都是这些迂腐的书作祟啊。
他又走了回来,耳朵旁传来一些路过书生的吟诗作对,他忍不住啧了一声。那文采,竟是比他的还烂。
司徒景烈很有到处闲逛的闲情,但怕小丫头会走丢,也就没在别处多作停留。
他回到杜小小身旁,见她猛盯着个书生发愣,有些好奇走过去,“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他顺着她视线过去,见是个容貌平平的书生学子,脸上表情甚是不以为意。
“二少爷,那人手里拿着的扇子,与三少爷的好象啊。”杜小小想了好一会道。
司徒景烈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很快舒眉,“仿货而已。”他手上的桃花扇,仿货也不下千把,可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里头的区别。
“可是,扇子上盖着三少爷的章啊。”她就是这点想不明白。
“这类私章街头十文钱就能刻一个,并没什么希奇。”司徒景烈凉凉答道,随后惊讶咦了声,“你不是不识字?”
“奴婢是不识字,可是三少爷每本书上都盖着章,奴婢见多了,自然就记下笔画了。”杜小小轻声解释。
司徒景烈点点头,突然玩心大起,对她眨了眨眼,“要不要我们去拆穿他,免得他拿着三弟的名义招摇撞骗,坏三弟名誉。”
杜小小愣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二少爷,要怎么拆穿啊?”
两人说话间,那书生男子正摇着扇子,吹嘘着自己的文才如何风流。
司徒景烈一收折扇,“冒用他人之物,甚是无耻。对付无耻的人,我们就应该以加倍无耻的方式还回去。”话里满是想惹是生非的意味。
第31章 半斤又八两
“以我的文采,今年科考必定榜上有名。”书生男子顿了下,继续口沫横飞,“你看我手上的扇子,看看这印章,这可是四年前司徒景轩诗不如人输给我的。”
他旁边的人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真的假的?司徒景轩会输给你?不太可能吧。”
“自然是真的,你没看见他当年输于我时的脸色,输得着实没有风度。”
司徒景烈忍不住冷笑,这混蛋倒晓得打个时间空子。四年前,谁人不知道三弟舌辩群才,一朝成名,连当时的状元爷都甘拜下风,怎会输给你这种不起眼的人物。
“这位公子,不知您在笑什么?”书生男子发现被人打量,很是彬彬有礼地冲着司徒景烈做了一揖,脸上表情却甚是高傲。
司徒景烈“刷”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笑道:“没什么,只是感叹公子有一面好扇啊。”
杜小小一瞧那桃花扇面,嘴角立即弯了弯,二少爷肯定又想到什么法子整人了。
“原来公子是对我这扇子感兴趣啊,说来可惜,这扇子可不是什么易得的物品。”书生男子也打起折扇,很是洋洋得意,心里期待着那句‘敢问公子,这扇子如何得来’。
“哦?”司徒景烈一挑眉,嘴角微笑,他直接把自己手里的扇面反过来对准他,“公子,你看我手中的这幅扇面如何?”
十里桃花,树影红人,醉里挑灯,众醉独醒。
很简单的画,却是意境十足。扇面边侧,赫然提着两句诗。
“三生石上求三生,奈何桥头看三世。好诗好诗,可是公子你作的?”书生男子干笑一声,心里失望他竟错开了话题。
“在下一介俗人,哪卖得来风雅。”司徒景烈收回扇子,“此扇是在下花千两足银购买得来,实因司徒三公子的墨宝一字难求啊。”话到后面,很是感叹。
杜小小一愣,二少爷的扇子竟是少爷作的?
“千、千两足银!”书生男子吓了跳,司徒景轩的扇子竟这么值钱?
“看的出公子手上的扇子也不是俗物,对了,刚才公子说此扇得来不易,不知能否说说如何不易?”司徒景烈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兄的扇子可是司徒景轩输于他的。”书生男子旁的同行人突然出声说道。
司徒景烈收起扇子,一脸激动与吃惊,“不想公子如此才华,着实令人震惊与钦佩。今日幸遇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无论如何在下也要求得公子一幅墨宝才好,钱不是问题,只求公子不吝赐宝。”
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了。杜小小心下吃惊,若不是亲眼瞧见,她真没想到二少爷这么会作戏。